长安茶风 ——长安乃中国茶道文化之都//陕西历史博物馆//梁子

发布日期：2025-12-01 23:17:56

长安茶风

——长安乃中国茶道文化之都

梁子(陕西历史博物馆)

早有茶事茶道“兴于唐，盛于宋”。咋就说到汉朝呢?很简单:因为属于大西安的咸阳原上的汉阳陵中发现了茶叶，且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记录为“世界上考古发现最早的茶叶”。这些茶叶中国考古学家发现于汉阳陵 15号丛葬坑中部偏南。当《三秦都市报》首席记者赵争耀通过电话和微信告知我《科学》杂志的检验结果，并发来照片征询我的看法时，我说，可以初步判断为中国饮茶的最早佐证(图1、图2)。后来我又去过汉阳陵三四次，我依然认为:条索清晰，未掺杂物，均为芽茶，难以证明为祭祀用品等情况，可以说，这是中国饮茶时代的开始。从食用、药用两个时代一路走来，真正进人饮茶时代。无疑这个发掘及发现是极为惊人的。它改变了我们对茶叶历史的固有看法。比如孙机先生认为汉魏时期，人们对茶叶的使用还是像菜叶一样，属于食用阶段。我的看法是，药用植物根茎、枝干花蕾的药用价值远大于嫩叶，老叶子比嫩芽更有药力。作为食用物，其旁边没有发现其他食用物。只有人们饮茶时，才对茶芽情有独钟。总之，汉阳陵的发现使我感到极为震惊。成都王褒是一代文学家，汉代艺文录中有他的文章，带有戏谑诙谐又不是捏造的《僮约》明确了顽劣的仆人的各类义务:不仅务农，还为主人买卖东西。其中包括“烹茶尽具”“武阳买茶”。而这比汉阳陵封闭要晚85年。在2017年的丝路学术会上，我提出，这为张骞通西域后、茶叶沿丝路西行奠定了基础。而相当于东汉之时的西藏象雄帝国时期的墓葬里发现茶叶及茶具。据判断，这茶是通过西域从新疆南传进人西藏阿里地区的。这些考古信息一再告诉我们:丝路开通前后，茶叶已经成为饮品，且有可能沿丝路西行。

讲唐茶，说到汉代的第二个原因是，唐人的边塞诗，都是对汉代开疆拓土、张骞凿空精神的向往与赞美。“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何必马革裹尸还!”等代表的汉代境界成为唐人精神的重要旗施。“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宁为百夫长，争做一书生。”在文化性格缔造、爱国主义精神的延续上，唐承汉魂。汉唐精神是长安文化的重要特点之一，作为长安文化一部分的茶文化自然也就在汉唐精神的照耀下彰显光彩。长安茶文化作为长安传统文化发展到新阶段的新的亚文化，又丰满了、延伸了长安文化。

① 梁子、郭建军:《汉阳酸茶叶的启示》《古与艺术文本与历史--“丝網之路”研究新视野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6.

②)(汉)王褒:《价约》《全汉文》四二。

茶学研究者对长安茶文化的历史地位多有研究,成果丰硕。他们多宏观叙述了长安的基本情况，但没有对长安茶的风格特点进行较为微观的具体的探讨。本文拟对这些情况做一归纳。就研究方法和中国茶文化的一般概况而言，我们与以日本为代表的外国茶文化相比较来说自己的特点。作为一个时期的文化中心和饮茶社会风尚传播的首善之地，长安自应有其特点和风格。我们企谋对8至9世纪的一个多世纪的长安文化进行回顾与概括。

一、用茶饮茶在长安宫廷有悠久的传统

“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其地(巴)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清顾炎武《日知录》:“自秦人取蜀以后，始有茗饮之事。”

图1 汉阳陵出土茶叶样品一

图2 汉阳陵出土茶叶样品二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茶，是芽茶，是茶独立为饮用茶的时代标志。由此我们可以判断:关中茶饮是由茶区传播到长安，传播到宫廷的。佛教饮茶远远迟于宫廷饮茶。而由此可以判断:宫廷茶饮，自成体系。宫廷饮茶与民间茶饮有关系，茶叶茶器来源于民间，但其宫廷化改造和发展在相当长时间内并不被民间所熟悉。北魏杨街之《洛阳伽蓝记》卷三载:“肃初入国，不食羊肉及酪浆等物，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京师士子见肃一饮一斗，号为漏，经数年已

① 韩金科:《大唐茶史》;李斌城:《唐人与茶》,《农业考古》1995年第2期;梁子:《中国唐宋茶道》，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姜捷:《唐长安与茶文化》,《第五届法门寺茶文化学术研讨会暨第四届茶与“丝绸之路”高峰论坛论文集》，2017。

② 滕军:《中日茶文化异同初论》,《农业考古》1996年第4期。

③ 《华阳国志·巴志》重庆出版社，2008，第 296 页。

后，肃与高祖殿会，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谓肃曰'卿，中国之味也，羊肉何如鱼羹，茗饮何如酪浆?’肃对曰:'羊者是陆产之最，鱼者乃水族之长，所好不同，并各称珍。以味言之，是有优劣，羊比齐鲁大邦，比邾莒小国，惟茗不中与酪作奴。”这是南齐王肃因父兄被齐武帝所杀，493年北逃北魏后的故事。这是北魏都城洛阳的情形，长安作为关西中心城市，大体也是如此，茶饮只是在贵族和上流社会量早流行。

隋代长安饮茶形势不太明了，几无片言只语。初唐佛教典籍记载太后武则天派人前往慰问韶关法师(慧能 )，赐予茶。开元末年至天宝(732~756)的醴泉坊三彩窑出土有内白外黑的茶盏、钵盂，其高度为 3.9~6.7厘米、口径为 8~12厘米。而同时期长安城的实际寺、庆山寺、青龙寺遗址粟特史思礼墓(744)都有类似器物出土,韦美美墓(732)出土有高5厘米、口径 10 厘米的茶铛。这就表明，与南方茶人喜欢越窑青瓷不同，长安僧人更喜欢反差极大的内白外黑瓷茶器。长安城有专门烧制茶器的作坊。除了茶盏(碗、椀、盌、埦;瓯 )，熟盂(注子)、执壶(茶社瓶)、茶铛茶(瓷质、银鎏金、石质)也有发现。而带流和长柄执手的执壶成为湖南长沙窑茶器的直接来源，两京地区的茶器制作不仅在技法上器形上，而且在人员上成为长沙窑的直接来源，后来长沙窑茶器成为重要的出口产品。

二、梵音助益茶香，政教同好茗饮

佛教传入中国形成显密二乘九大宗派，其中六大宗派祖庭在长安。除上述寺院外，青龙寺为外国学问僧聚集之处，大历贞元年间擅长密教的惠果法师(746~805)常驻该寺。贞元五年(789)长安亢旱，惠果携弟子七人作法求雨七日，获得成功。德宗皇帝每人赐绢一束、茶十串。@西明寺原址在今西北工业大学与西北大学之间，已不存，是初唐名僧道宣律师(596~667)的弘律之处。道官律师以《四分律》为基础，多有创新，为律宗南山律的开山之祖。其后圆照作为本寺代表参与了大历十四年安国寺律学佥定大会，协调南山与新章之异。14位高僧经过90天圆融校雠，大功告成二律水乳交融。其间共用去茶饼25串。西明寺石质茶碾的出土使人们可以看到寺院茶事的客观存在。茶寮在后期寺院的普遍存在当与中国律宗的成熟和最终定型密切相关。佛教最高管理者为功德使，为宦官把持。元和三年(808)，功德使入住后，安国寺成为政教合-的国家寺院，在晚唐最为煊赫。@高僧与宣官形成特殊的关系。这两个系统的领袖人物又是皇帝皇室的亲近人群，许多人借用两个渠道得以获得世俗利益地位。

需要指出的是:宣官集团也是饮茶风尚的积极推进者，他们不仅负责宫廷内外的茶事，自己也热衷饮茶品茶。1957年5月，西安市和平门外唐平康坊窖藏出土一套七件茶托。其中一件錾文“大十四年八月造成，浑金涂茶托子一枚，金银共重十两八千三字”,另一件錾文“左策使宅茶库今涂工拓子，一十枚，共重玖给柒两伍钱一”。无疑。餐文最后没有整出

“字”。字是晚唐数量词，当于今天1克，本人早有考证。两个餐文，其实互相印证:一枚拓子大约十两。这批茶器无疑属于宣官拿管的左神策军所属茶库所有。

① 姜捷:《唐开元天宝年间京都长安茶具考》,《农业考古》2013 年第2期。

② 梁子、谢莉:《法门寺之谜》,陕西旅游出版社，2006,第 19 页，原史事出自《佛祖统纪》。

③ (宋)赞宁:《宋高僧传·西明寺圆照》，中华书局，1987，第 78 页。

④ 梁子:《唐京师大安国寺晚唐政教地位蠡测》,《世界宗教研究》2014年第3期。

三、十日王程路四千，万人争啖第一春三

唐都长安为一国际化大都市，固定人口在百万人以上。其中外国使节商贾传教士约十万人。不仅传寺林立，祆教、景教和摩尼教的寺院也在不同民族聚居区建立，人们在这里从事宗教活动。我们从白居易、李德裕、李郢及杜牧等诗人的作品中可以深切感受到皇都春茶到来后，人们争相品尝而欣喜若狂的景象。这些新茶首先是贡茶，有皇帝赏赐参加清明宴大臣的茶叶;其次是茶区官员、友人寄赠的茶叶。

张文规《湖州贡焙新茶》: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

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这首诗描写的是皇后或贵妃听到顾渚紫笋茶抵达后的兴奋状态。

白居易《萧员外寄新蜀茶》:

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

满瓯似乳堪持玩，况是春深酒渴人。

无疑这是白乐天在京为官时亲友从四川寄来新茶的感激心情。此处之“珍”，本意为鲜少、珍贵实际应该为滋味馥郁芬芳、颜色亮丽之意。

李德裕(787~850)《忆平泉杂咏·忆茗芽》:

谷中春日暖，渐忆掇茶英。

欲及清明火，能销醉客醒。

松花飘鼎泛，兰气入瓯轻。

饮罢闲无事，扪萝溪上行。

袁高(728~787?)《茶山诗》:

终朝不盈掬，手足皆鳞皴。

悲嗟遍空山，草木为不春。

阴岭芽未吐，使者牒已频。

心争造化功，走挺糜鹿均。

选纳无昼夜，捣声昏继晨。

杜牧(803~853)《春日茶山病不饮酒，因星宾客》:

笙歌登画船，十日清明前。

山秀白云腻，溪光红粉鲜。

欲开未开花，半阴半晴天。

谁知病太守，犹得作茶仙。

李郢(宣宗大中十年进士)《茶山贡焙歌》:

使君爱容情无已，客在金台价无比。

春风三月贡茶时，尽逐红旌到山里，

焙中清晓朱门开，筐箱渐见新芽来。

陵烟触露不停探，官家赤印连帖催。

朝饥暮匐谁兴哀，喧阗竞纳不盈掬。

一时一饷还成堆，蒸之馥之香胜梅。

研膏架动轰如雷，茶成拜表贡天子。

万人争啖春山摧，驿骑鞭声砉流电。

半夜驱夫谁复见，十日王程路四千，

到时须及清明宴。

文中“万人争啖”极尽夸张，新茶少而需要的多，必须赶在明前到京。“清明宴”是君臣同啖新茶的热烈而隆重的节日。

四、清明茶香满皇都，君恩浩荡赐新茶

武元衡(758~815 )，缑氏(今河南偃师东南)人，武则天曾侄孙，因坚决支持唐宪宗削藩平叛而遭暗杀，坚定了宪宗平乱的决心。刘禹锡两份《代武中丞谢茶表》当为他代写。目前所见，皇帝赐春茶的对象都是出将相入的高级文武官员。

《全唐文》卷四四四韩翃《为田神玉谢茶表》,

臣某言:中使某至，伏奉手诏，兼赐臣茶一千五百串，令臣分给将士以下。圣慈曲被，戴荷无阶。臣某中谢。臣智谢理戎，功惭荡冠，前思未报，厚赐仍加。念以炎蒸，恤其暴露。荣分紫笋，宠降朱官。味足蠲邪，助其正直;香堪愈病，沃以勤劳。饮德相欢，抚心是荷。前朝飧士，往典犒军，皆是循常，非闻特达。顾惟何幸?忽被殊私，吴主礼贤，方闻置茗;晋臣客，才有分茶。岂知泽被三军，仁加十乘;以欣以忭，感戴无阶，臣无任云云。

田神玉(?~776)，大历十年(775)正月，加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为汴州刺史。因参加平定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叛乱而得到代宗李豫赏赐。1500串珍贵饼茶是我们所知谢茶表中得到最多的赏赐，要将这些极为珍贵的茶分配属下将士，足见皇帝笼络臣属的良苦用心。韩翃生卒年不详，天宝十三载(754)中进士，大历十才子之一。建中年间(780~783)得德宗赏识。

《全唐文》卷四一八常衮《谢进橙子赐茶表》:

臣某言:中使某至，奉宣圣旨。以臣所进太清官圣祖殿前橙子，赐茶百串，荣费非次，承命兢惶。伏以陛下尊元元于上宫，本枝既盛，降馨香于嘉木。

《社目谢赐羊酒海味及茶等状》:

右。中使某至，伏蒙圣態，赐前件羊酒等。臣谬尘重任，已积岁时，日有餐钱，月受高俸。过蒙温饫，常愧有余，内省谋猷，实惭不足。益彰尸忝，深诚满盈，属上戊御辰，劳农报社。赐兼海陆。品极珍鲜，上减御飧，下丰私室。何功而受?承宠若惊，惶恐拜恩，战惧交集。无任戴荷欣抃之至。

社日为立春立秋后第五个戊日，该日祭祀土地神。常衮(729~783)，字夷甫，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大历十二年(777)拜相，杨绾病故后独揽朝政。德宗即位后，被贬为河南少尹，又被贬为潮州刺史。不久为福建观都使。

《全唐文》卷六〇二刘禹锡《代武中丞谢新茶第一表》:

臣某言:中使实国安奉宣圣旨，赐臣新茶一斤。猥降王人，光临私室。恭承庆锡，跪启缄封。臣某中谢。伏以方隅入贡，采撷至珍。自远爰来，以新为贵。捧而观妙，以烦。顾兰露而惭芳，岂蔗浆而齐味。既荣凡口，倍切丹心。臣无任欢跃感恩之至。

钱易《南部新书》卷戊载:“顾渚贡焙，岁造一万八千四百斤。”《元和郡县图志》:“贞元已后，每岁以进奉顾山紫笋茶，役三万人，累月方毕。”这也印证了，清明节当日赐茶赐新火为第一批，中使(宦官)奉诏登门赐茶、人军赐茶为后续赐恩，当在清明节以后数日间。

五、为茶赋新诗，名篇传天下

在《湖州茶人集团研究》一文中，我们指出有唐一代的茶诗中茶区出生或为官江南的诗人的茶等占唐诗中咏茶诗多数。但是唐代的茶诗名篇多诞生于长安。

① 梁子、谢莉:《清明节与清明宴》《法门寺第五届茶文化学术讨论会论文集》，2017。

元稹(779~831)《一字至七字诗·茶》，以题为韵，同王起诸公送白居易分司东都作：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料源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简序中的“分司东郡”中的“郡”应为“都”之误。分司东都，分司几乎为分司东都洛阳的专门用语。武周政权以东都为神都，同时京师长安依旧为国都。神龙元年(705)神龙政变后，李唐复辟，中宗孝和皇帝回銮京师，神都恢复为东都。东都一直处于政治地位低于京师，高于其他城市的状态，可能原来的主要政府建制还依旧保留，中唐以后成为中央安置高级官员的休闲养生之地从京师长安来东都，称为“分司”。

穆宗(820~824年在位)好畋游，白居易(772~846)献《续虞人》以讽。穆宗末“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复拜苏州刺史，病免。文宗立，以秘书监召，迁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大和初二李党事兴，险利乘之，更相夺移，进退毁誉，若且暮然。杨虞卿与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闵，居易恶缘党人斥，乃移病还东都。除太子宾客分司。逾年，即拜河南尹，复以宾客分司。开成初，起为同州刺史，不拜，改太子少傅，进冯翊县侯。会昌初，以刑部尚书致仕。六年，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宣宗以诗吊之。遗命薄葬，毋请谥”。①

从《新唐书》可以看出，乐天两次分司东都:一是在824年任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一是在开成初年之前、宝历末年(826~827)任秘书监之后。而《旧唐书·文宗本纪》云:“太和四年十二月戈辰，以太子宾客分司白居易为河南尹以代韦弘景”,“七年四月壬子以河南尹白居易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可知其两次迁回东都任河南尹是在大和四年十二月戊辰至大和七年四月壬子,@时在31年1月15日至833年5月18日。

元稹长庆二年(822)，和裴度同拜同平章事，一度成为宰相，二月建议为彻底息兵，应立即解除度的兵权。后与李逢吉倾轧，出为同州刺史，改浙东观察使。大和三年(829)，为尚书左丞，又出武昌军节度使。大和五年(831)七月二十二日，元稹暴卒于武昌军节度使任所，终年53岁。疑是食丹药中毒身亡，结束了毁誉参半的一生。长庆三年(823)，他被调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唐宝历元年(825),元稹命所属七州筑陂塘，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在渐东的六年，元稹颇有政绩，深得百姓拥戴。而元稹“大和三年(829)，召为尚书左丞，务振纲纪，出郎官尤无状者七人。然无检，望轻，不为公议所右。王播卒，谋复辅政甚力，讫不遂。俄拜武昌节度使。卒，年五十年，则王播、元稹死于同一年宝塔诗简序所记王起“方播三，赠尚书右仆射”。由此可见,《一字至七字诗·茶》诗当写于白居易第二次分司东都之时。应在大和三年(829)在京师任尚书左丞以后至去世前。“俄”可理解为月余或数月，最长也是一年以内。

王播“文宗立，就进检校司徒。大和元年，人朝，拜左仆射，复辅政，累封太原郡公。时韦处厚当国，以献替自任，天子向之。播专以钱谷进，不甚与事。居位四年卒，年七十二，赠太尉，谥曰敬”。王播居相四年(827~830)后死,@当不是以周岁计。因为王播死后元稹谋取相位，未得其志，被除为武昌军节度使。若以周岁计算王播居相时间，也是831以仆射居相，避选曹，改兵部，为集贤殿学士……开成三年，人翰林为侍讲学士，改太子少师。起治生无检，所得禄

① 《新唐书·白居易传》，中华书局，1975，第 4303~4304 页。

② 《旧唐书·文宗本纪》。

③ 查王双怀《中华日历通典》(叁),，七年四月无壬子，三月有，四月有壬戌、壬申、千午，我疑应为四月千午，子为午之误笔。

赐为婢盗有，贫不能自存。帝知之，诏月益仙院钱三十万。议者谓与玩臣分给，可耻也。起赖其人，不克让。武宗立，为章陵卤使、东都留守”。@武宗立(841)，王起接替白居易，以“东都留守”身份“分司东都”，白居易则被任命为同州刺史。东都留守与分司东都可以视为一个含义，而河南尹则含有更大的地方治理权限。

以此可见元稹《一字至七字诗·茶》即宝塔茶诗应该作于白居易被任命为河南尹的文书在831年1月15日下发以后几日。时元稹为尚书左示，尚书都省是下次于尚书令、尚书左丞相、尚书右丞相的第四级官员,@正四品上。王起为宰相王播所辟的中书省下属的集贤殿学士(五品以上为学士，每以宰相为学士者知院事)。◎而主角白居易是以秘书省最高长官秘书监从三品的身份参加的。可以看出他是在二李(李宗闵、李德裕)斗争中前往东都的，是受到了李德裕的打击，带有一点贬谪味道。他的亲家是杨虞卿与宗闵善(因这层关系，白氏三兄弟都受到李德裕打击)。这应是-次带有慰问性质的送别聚会，应该有茶有酒。

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美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琲璃，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菜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济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顺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① 《新唐书·元稹传》第 5229 页

② 《新唐书·王播传》,第 5116 页。

③ 《新唐书·王起传》,第 5117 页。

④ 《唐六典·三师三公尚书都省卷第一》，中华书局，1982，第7页。

⑤ 《唐六典》,第 279 页。

这首诗是唐代茶诗中有名的七碗茶诗。“闻道新年入山里”表明是离开城市进入山里。将“山里”与城市分得特别清，这就是京师与地方的代名同，欲上达天庭，可通过“终南捷径”。我们联系卢个是在与宰相王涯吃茶时被官宦仇士良的神策军所杀，推测此山很可能就是终南山。

《新膺书》记载:“孟简字几道，德州平昌人。曾祖诜，武后时同州刺史。简举进士、宏辞连中，累迁仓部员外郎。王叔文任户部，简以不附离见疾，不敢显，宰相韦执谊为徙它曹。元和中拜速议大夫，知匦事。帏泰、韩哗之复刺史，吐突承璀为招讨使，简皆固争，诣延英言不可状，以切出为常州刺史。"Ф

《旧唐书》记载:“孟简字几道，平昌人。天后时同州刺史诜之孙。工诗有名。擢进士，登宏辞科，累官至仓部员外郎。户部侍郎王叔文窃政，简为子司，多不附之;叔文恶之虽甚，亦不至斥。寻迁司封郎中。元和四年，超拜速议大夫，知事。简明于内典。六年，诏与给事中刘伯刍工部侍郎归琴、右补阙萧俛等，同就酏来佛寺翻译《大乘本生心地观经》，简最执其理。王承宗叛诏以吐突承班为招讨使。简抗疏论之，坐语讦，出为常州刺史。”@

四年正月壬午，免山南东道、淮南、江西、浙东、湖南、荆南今岁税。……十月辛已，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反，执保信军节度使降昌朝。癸未，左种策军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阳、浙西、宣锨、镇州行营兵马招讨处置使以讨之。……(五年)七月丁未，赦王承宗。

(宪宗元和四年)上遗中使谕王承宗，使遣薛昌朝还镇。承宗不奉诏。冬，十月，癸未，制削夺承宗官解，以左种策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戊子，上御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廊、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简、谏议大夫孟简、给事中吕元膺、穆质、右补阙独孤郁等极言其不可。……(五年)秋七月，庚子，王承宗遣使自陈为卢从史所离间，乞输贡赋，请官吏，许其自新。李师道等数上表请雪承宗，朝延亦以师久无功，丁未，制洗雪承宗，以为成德军节度使，复以德、二州与之。

孟简“当贞元之丁丑也，迨元和甲午，简自给事中蒙恩投浙东道都团练观察处置使，荐游此地。

岁十八返矣”。"贞元十三年至元和九年(797~814)的十八年间，孟简由给事中正五品上上升为正三品，仕途虽有曲折，但还是比较顺畅。《唐诗纪事》卷四一对他有介绍。

《资治通鉴》六年史事无记人醴泉佛寺译经之事。要如何协调孟简旧传元和四年七月王承宗叛孟简被贬为常州刺史，六年奉诏于醴泉寺译经?只能说孟简到任时间为一年左右。

两唐书本传记载基本一致。元和四年谏议大夫(门下省正四品上)兼知匦使(中书省匦使院)这是两个跨省的职务，还涉及御史台的御史中承或侍御史任职的理使。“知使掌申天下之冤滞，以达万人之情状。”@铜匦制度是武则天在垂拱元年(685)创立的监察制度。

由此可见，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的孟谏议就是孟简，诗当作于元和四年春夏时节。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应是说孟谏议听闻卢仝新年天气转暖时的惊蛰以后进入山里。"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应是指新茶在天子品尝以后就应该分赐给诸王、公主，你怎么送到山人门上?而三百团已经不是少数，从“纱帽笼头自煎吃”看，太阳已经晒人了。清明节时清明宴上的贡茶数量极为有限。而清明节后新茶逐渐增多，也往往仅是一两斤。考虑到唐朝比我们现在温度高约2摄氏度的情形，时序很可能就是农历四月中旬前后。知使仅一人，而目业管铜匦钥匙，未时以后国人方可投送材料，辰时以前知使必须取出。担任此职务者只能在大明宫内的中书省就职。新年所入之山，当为秦岭终南山，白绢血封三道印是贡茶的标准形式。如果卢仝身在茶区茶山，还需要孟谏议送茶吗?

除了这两首最著名的茶诗外，还有白居易等人的诗，应作于长安，如《萧员外寄新蜀茶》。

五、回鹘衣裳回鹘马，茶马互市启新章

花蕊夫人《宫词》:

明朝腊日官家出，随驾先须点内人。

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

盘凤鞍鞯闪色妆，黄金压胯紫游缰。

自从拣得真龙种，别置东头小马坊。

翠辇每从城畔出，内人相次簇池隈。

墩荷花里摇船去，一阵香风逐水来。

唐立国不久，国人对外国及边疆风习持排斥批判态度。太宗长子太子承乾喜欢突厥服装突厥语言敏大臣诟病，并为其失位丧命留下伏笔。安史之乱平定以后，回鹘文化取代突厥风潮，逐渐形成影响。回鹘与唐朝的茶马互市被逐渐制度化。

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饮茶》:

① (唐)孟简:《建南镇码记》,《全唐文》卷四七三

② 唐六典中书省集开殿史馆匦使》卷九，中华书局，1982，第 282页。

③ 花冬梅:(唐代质茶研究》(第五届法门寺茶文化学术研讨会暨第四届茶与“丝绸之路”高峰论坛论文集》、2017。

吴主孙皓每宴群巨，皆令尽醉，韦昭饮酒不多，皓密使以茶茗自代。晋时谢安谐陆纳、纳无所偿办，设茶果而已。按，此古人亦饮茶耳，但不如今人溺之甚:穷日竞夜，殆成风俗。始自中迹，流于塞外。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亦足怪焉。

由于平定“安史之乱”的需要，肃宗与回鹘有约定:平定叛乱，回鹘可得京城财物。但是回鹘过于查横，贪得无厌，京城士人实在承受不了，便达成以茶易马的新的协议。起始四十匹绢更换匹马，大唐百姓实在难以承受，后来基本固定在二十五匹绢换一匹马。长安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茶叶交易市场。

虽然唐朝政府和百姓付出了巨大的经济牺牲，但为整个从长安到西域的丝路畅通奠定了坚实基础。

① (新肝书，盘简传》第4968页。

② 《旧唐书，无簡传》, 第 4257 页。

③ 《新屏书，呢乐木纪》，第 210-211页

④ 《贤治通物》物二三七~二三八。

六俭德精进化人间，茶道宝器供佛祖

当我们研究古代茶文化的时候，总会在脑子里出现这样的问题:中国有没有茶道?诗歌当中，例如东晋杜育《奔赋》、左思《娇女诗》等已经表现出了茶的文化意旨--和、雅、宁静等的核心理念陆羽《茶经》又明确提出“茶宜精行俭德之人”。唐代诗歌对我们理解唐代茶文化有很大帮助。我们上述的元稹的宝塔诗代表唐代文人从儒家理念出发对品茗过程中的技法和美感的感语。而卢仝上述七瑰茶诗则是对品茗后的精神感悟的延伸和理解，已经从形而下的事，上升为对茶理的阐述。这两首诗连同白居易的几首诗代表了长安文人对茶文化内涵的表述。而我们以为以皎然为代表的湖州茶人集团则有深刻的对茶作为一种行为文化的表述。在中唐之前，我们可以看到江南文人站在茶文化的前列。

但是饮茶一旦成为长安士人及市井百姓生活的新风尚，一旦清明尝新茶逐渐习惯化、制度化清明宴延伸为皇家和宫廷文化，一旦茶艺成为皇朝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茶器的制作、使用，茶饼的透取，茶艺程序的设计，茶宴参加人员的遴选等，都必须以家文化为主干，以佛教学说和道家观念为辅的综合性的文化面貌出现，并且以皇朝文化的礼仪形式展示出来(图3~图6)。陕西历史博物馆藏“盈”字款茶道用器渣斗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皇室朝廷的茶器制作的高标准要求。西安和平门唐平康坊出土的一批“左神策茶库”素面银茶托，由此可知政府机关和事务衙门已经出现专门的茶库、饮茶器，饮茶必然成为有饮茶时间和固定形式的茶文化形式。鲍君《东亭茶宴》和张文规(芴州贡焙新茶》连同周昉《调琴吸茗图》为我们了解皇帝嫔妃以茶寄托情感的情形。元稹《自题》是对宫廷日常饮茶的表现。而《调琴吸茗图》的场景与初唐的章怀太子墓(711年二次改葬)后室的一组壁画的场景极为相似。

而所有唐代茶文化在法门寺地宫得到了展示与解说。第一，唐人饮茶讲程序、讲礼法，饮茶有道。“和”“雅”“敬”“健”是有唐一代在茶道实践中共同遵循的核心理念，是各种思想道德、宗教体系及价值取向的最大公约数。这些理念是人们在形而下的饮茶过程中形而上的升华和感悟，也是江南塞北的茶人人为地附加在茶上的理念和追求。“抚近怀远，华夷一体，圆融开放”是唐代茶道思想与宗教关怀和王朝政治追求的高度统一，莫定了中国茶道主导性方向。第二，后来中原以外的所有饮茶都可以追溯到唐代。第三，唐代茶道文化体现了人类文化的本质，成为唐代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具有强大的生命力，长安从而成为古代茶文化的精神之都。

① (廓)封覆覆，品贞信校注《封氏国见记校注)、中华书局，2005，第 52页

1987年4月3日，法门寺地宫宝藏以不二于世的姿态惊艳赛字，唐信宗御用后，作为最珍贵的贡品赐施法门寺，供养佛指形舍利，以营造“穷天上只庄严，极人间之焕丽”的人天盛景。这套茶具被学术界和新闻界共同勘定为“世界上发现最早、最完整、最华贵的宫廷茶器”。它向世界无声地宣布茶道文化的故乡在中国，茶道文化传播的中心在唐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