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仝的诗歌与茶歌

 

(767-835)是中唐诗人。籍范阳(今河北县),家境贫寒,刻苦读书,幼年随叔父在江浙一带生活。叔父死后,到济源武山(现思礼村)石榴寺读书,后接老母到济,买田置屋,饮茶赋诗,自号玉川子。玉川是济源的别称,可见卢仝对第二故乡的一往情深。清代广东道监察御使刘漪(济源人)曾在济源武山村为其立“卢全故里碑。今思礼村卢氏家谱中,有“吾本济人唐贤仝号玉川裔也”的记述。至于卢全为什么从千里之外的扬州到济源为生,史书未载后人未评。从其和韩愈的交往来看也许是因仰慕韩愈的诗名吧。

卢仝留给后人的文化遗产是诗歌,其中茶歌尤为著名。作为诗人他有《玉川子诗集》四集存世。《全唐诗》收录他的诗作有三卷共九十一首。有《春秋摘微》一卷存世,其中最为知名的是五言古诗《月蚀诗》、借自然现象讽喻朝政昏暗,抨击宦官弄权。诗义委婉含蓄,耐人寻味。卢爱茶成癖,茶对他来说不只是一种口腹之饮,而是一片广阔的精神天地。他品尝友人孟简赠送的新茶后,写成《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也称《七碗茶歌》或《茶歌》,是中国关于饮茶的最脍天人口的诗歌,后人凡论茶、晶茶之作,无不提及此诗。在日本茶界,卢全不但广为人知,甚至被称为煎茶的始祖。

 


卢仝的诗歌成就

 

卢仝是唐代韩孟诗派中影响较大的诗人之一,因此,了解卢全不能不提及韩孟诗派的风格

韩孟诗派是指韩愈和孟郊为代表的一派诗人。韩孟肯派注重诗文奇险,气魄宏大,想象丰富,如惊风掠地,闪电腾空,有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他们追求新颖、奇特甚至有些怪诞的诗风,以期产生一种不容抗拒的震撼力。但是,由于过重奇险,缺陷也是非常明显的,有些诗让人根本读不懂,因而引出后人截然相反的评价。

韩孟诗派的形成、是诗人相互影响的结果。韩愈名气大,追随他的人就多。卢仝、樊宗师、皇甫湜、刘叉、贾岛、李贺等,都是韩愈的积极追随者。他们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在当时颇有影响。在这些诗人中、尤以卢仝、樊宗师、皇甫湜、刘又等人的诗以怪异艰涩著称他们把韩愈诗风中那些以文为诗、艰深晦涩、怪异诡谲的弊端推向了极端,以至影响了他们的诗歌的流行和存世。樊宗师是艰深晦涩的代表,据说他原有七百六十九件诗作,但经过历代选舍弃,现在存世的只有一篇《蜀锦州越王楼诗》。

写了多少诗,无人知晓,从全唐诗收录诗来看,多数句式参差,好像古文,想象比喻虽然奇奇怪怪,但大概意境还是可以理解的让我们随便选其一首《村醉》:“昨夜村饮归,连倒三四五。摩青药菪,莫嗔惊著汝。”短短四句,传神地刻画了酒醉后东倒西歪跌跌撞的形态。但其中的“连倒三四五”,是喝酒者跌倒了四五次,还是憧倒了四五个人?让人难以捉摸。

历代评价卢诗作的文章,都把他的《月蚀诗》称为其代表作。卢全以《月独诗》为名的有两首,一般评价的都是指多达1700字的《月蚀诗》。这首诗据虾蟆食月的神话写月蚀全过程,融会各种天文传说:前后穿插,横出锐入,人、鬼、神、兽、妖,竟相出场,引发出一系列怪诞离奇的事件,被人评为“语险奇”“以怪名家”。诗评家认为这首诗是借月蚀影射政治,并由此曲折地提出诗人的政治见解,其主旨是铸末两句“愿天完两目,下万方主”,即希望上天睁开双眼,看清天下是与非,为万民造福。

 

卢仝与韩愈的交往

卢仝与韩愈交往甚厚。韩愈当时为河南令,住在洛阳,“爱其诗厚礼之。”其间,卢全因买宅欠债,家境十分窘迫,经常受到韩愈的济。这些情况可以从卢全的《苦雪寄韩退之》和韩愈的《寄卢全》诗中得到不少信息。卢全诗曰:

天王二月行时令,白银作雪漫天涯

山人门前遍受赐,平地一尺白玉沙

鹤毛风剪乱参差云颓月坏桂英下

千树万树飞春花山人屋中冻欲死

山庄取票埋却车菜头出土胶入地

冷齑(斧破慰老牙冷絮刀生削峭骨

饥婴哭乳声呶呶,病妻烟眼泪滴滴

酒店买酒不肯赊市头博米不用物

长阶杀人如乱麻。闻道西风弄剑戟

天眼高开欺草芽,我死未肯兴叹嗟

但恨口中无酒气,刘伶(2见我相揄揶。

清风搅肠筋力绝,白灰压屋梁柱斜

圣明有道门命汉,可得再见朝日耶!

柴门没胫昼不扫,黄昏绕树栖寒鸦。

惟有河南韩县令,时时醉饱过贫家

 

卢仝在诗中告诉韩愈:眼下时值二月,风雪漫天,遍地如银,破屋实在难以御寒,甚至连吃的咸菜也冻得切不开。饥饿的孩子嗷嗷待哺生病的老妻泪眼滴滴。这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实在难熬盼望能得到你这个酒足饭饱的韩县令的解囊救助。

韩愈在卢仝《苦雪寄韩退之》之后,不惜笔墨,写下了66句长诗《寄卢仝》。从这首诗的内容看,卢仝与韩愈的交往很多,对卢仝的家境了解远比卢仝在诗中叙述的更为详细。从韩诗可知,卢仝移居洛阳,住的是破屋数间,用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老年奴婢,上有老娘,下有妻子,一家十来口人,生活实在艰辛。不仅如此,还经常受到邻居恶少的欺侮。韩愈在诗中对卢仝的人格才华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称赞他“两以谏官征不起”“独抱遗经穷终始”的高尚人格,又用“先生事业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绳己”这样既赞扬又嗔怪的诗句来鼓励他。


 

卢仝与茶文化

 

卢仝作为唐代诗人,其诗名远不如其茶名。他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成为千古传唱的茶诗。全诗行文洒脱,一气呵成,诗云: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3]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手阅月团三百片开缄宛见谏议面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羡茶[4)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排瑞(5)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莲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坠在巅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四库全书》)


 

这首诗的内容可分为三部分。开头写谢孟谏议送来新茶,至精至好至为稀罕,这该是天子、王公、贵人才有的享受,竟然到了山野人家,似有受宠若惊之感;中间叙述煮茶和饮茶的感受。由于茶味好,所以一连吃了七碗。吃到第七碗时,觉得两腋生清风,飘飘欲仙。写得浪漫极了。最后,忽然笔锋一变,转入为苍生请命,希望养尊处优的居上位者、在享受这至精至好的茶叶时,知道它是多少茶农冒着生命危险、攀悬在山崖峭壁之上采摘来的!诗人期待劳苦人民的苦日子能有尽头,能有喘口气的一天。

《茶歌》涉及唐代茶事的许多方面:如包装,“白绢斜封三道印”如形制,“手阅月团三百片”;如贡茶,“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如采茶、制茶,“摘鲜焙芳旋封裹”;如吃茶,“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如煎茶,“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如茶政,“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坠在巅崖受辛苦。”

卢仝的《茶歌》所表达的饮茶感受不仅仅是口腹之欲,而是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神仙境界。他通过对饮茶的领悟,描绘出了文人饮茶的情致和文化底蕴。

《茶歌》在唐代影响很大,为茶事的普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传为千古绝唱。墨人骚客嗜茶擅烹者,常以“卢仝”“玉川子”相称,如明人胡文焕诗云:“我今安知非卢仝,只恐卢仝未相及。”清人汪巢林诗云:“一瓯瑟瑟散轻蕊,品题谁比玉川子。”品茶赏泉兴味盎然者则以“七碗”“两腋清风”代称,如苏轼诗云:“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


1983年春,北京举行品茶会,88岁的老书法家萧劳即兴吟诗一首:“嫩芽和雪煮,活火沸茶香。七碗荡诗腹,一瓯醒酒肠。”亦是引用卢仝《茶歌》为典而作。可见卢仝不仅为古人所推崇,今人仍未忘怀。茶史学家认为,唐代茶业最有影响的有三件事:一是陆羽著《茶经》,是卢仝写《茶歌》,三是赵赞立茶禁(征茶税)

需要指出的是,卢全当年所饮之茶,有别于南方的泡茶,而是王屋山九里沟一带生长的冬凌茶、小叶茶、小石茶等具有解毒治病功效的药茶,此类山茶非煎煮不能得其效,且需大口饮用,故卢全称茶为“自煎吃”,而不称“品”茶。

卢仝的《茶歌》不仅影响了中国自唐以来的一千多年的茶文化,而目影响海内外。日本著名僧人、煎茶道先人高游外在《种茶谱略》-书中写道:“茶种于神农,至唐陆羽著经,卢全作歌,遍布海内外。”高游外老年时,把自己定为卢全正流兼达摩宗第四十五代传人,可见其对卢仝的崇拜。1993年,日本煎茶道传人小川后乐来到中国,直济源寻访卢全故里(此前曾六次来中国但没有找到济源)。回国后写成《济源寻访卢仝故里》一文,在我国的《茶博览》杂志上发表。文中写道:“我学习煎茶道,大概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初的学习内容是七句茶歌,把七只茶碗按顺序放好,每只碗上分别写着吻润、破孤闷……就在这时候我知道了卢全的名字。以后在学习日本吃茶史,文化史的过程中,我逐渐对卢全产生了兴趣,以致为其倾倒。”他还说日本的煎茶界将卢全尊崇为理想人物,不仅是茶歌的影响,更主要的是他“出污泥而不染的品格”。到济源寻访卢全,“实现了日本几代茶人的愿望”。

 

有关卢仝的仕途观念和相府罹难

 

卢仝终生不仕。《唐才子传》记其“朝廷知其清介之节,凡两备礼征为谏议大夫,不起”。至于为什么“不起”,并未作进一步的说明。后人大概也据此认为,卢仝是一个看破红尘,不愿做官的人。其实,这种观点未必就是卢仝的本来面目,或曰其固有的仕途观。中国历史上有文才诗才而没有做官的人很多,并不是因为他们生来就不愿做官而是因为没有机会,或者初涉官场就败下阵来,从而赌气不再做官。韩愈是卢全的知心朋友,他在《寄卢仝》诗中,有“先生抱才终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诗句,其中就包含有卢全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想做大官的意思。在同一首诗中,韩愈又有“往年弄笔嘲同异,怪辞惊众谤不已”的诗句,说明卢全不仅诗写得怪异,性格也是同道朋友难以认可的。另外,从卢仝的《直钩吟》中,我们也可以得到相关的印象。诗曰:“初岁学钓鱼,自谓鱼易得。三十持钓竿,一鱼钓不得。人钩曲,我钩直,哀哉我钩又无食。文王已没不复生,直钩之道何时行”。这首诗写得极为白话:我不是不想当官,但是由于性情太直,始终“钓”不到“鱼”吃。昔日姜子牙用直钩钓鱼,是因为周文王识人识才。现在周文王没有了,就是有姜子牙之才,也不能用直钩钓鱼的办法了。怨愤之情极为明显。

卢全的死,或许也与其仕途有关。史载卢全“因宿王涯第,甘露之祸”。甘露之变是唐代最残酷的宫廷事件。唐文宗时,宦官仇士良专权。太和九年(835),幸相李训等与凤翔节度使郑注等,密谋内外协势,铲除宦官集团。他们以左金吾卫石榴树上夜降甘露为名,诱使仇士良等往观,谋加诛杀。因所伏甲兵暴露失败,仇士良等劫文宗回宫,捕杀李训、舒元舆、王涯等人,株连被杀者千余人。这其中的王涯是朝廷重臣,历任唐六朝,官至宰相位,鼎力变法,政声显赫。据《唐才子传》载,当时卢仝因事与诸人会王涯书馆中,因留宿,被更卒围捕。卢全曰:“吾卢山人也,与众无怨,何罪之有?”吏曰:“既云山人,来宰相宅,容非罪乎?”于是,卢仝“苍茫不能自理,竟同甘露之祸”。

卢仝因宿王涯府第而遭杀害,只从事件本身看是无故遇害,但他为什么夜宿王府,就无人知晓了。虽不能认为他是找王涯寻觅做官之路,但至少说明他和上层官员多有来往,对达官贵人并非持嗤之以鼻的态度。另一种说法是惟一为卢仝作传的清人孙之鸷晴川先生言:“愈死仝落拓无依,往来长安中,甘露之变仝适在永昌里茶肆,值王涯等自中书仓皇步出至肆中,为禁步所擒,并收先生,以丁钉其颅而去。此两种说法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今人已难辨底里。不过,即使是第一种说法,也不等于贬低了卢仝的人格,也不会影响卢仝在中国诗歌和茶文化方面的贡献。

 

注释:[1〕齑(j):切碎的菜或酱菜。[2]刘伶:西晋沛国(今安徽宿县)人,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强调无为面治,宣扬老庄思想,纵酒放诞生活。[3)周公:西周初年政治家,周武王之弟。因食邑在周(今陕西岐山北),称为周公。[4]阳羡茶:阳,古县名,在今江苏宜兴南。盛产紫笋茶,即阳羡茶,唐为贡品。[5](bèllèi):成串的珍珠的通称,十贯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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