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立志挽颓风

            ——《人日①立春》注译赏析

                   周吉善

【原诗】

春度②春归无限春，今朝方③始觉④成人⑤。

从今克已⑥应犹及，颜⑦与梅花俱自新⑧。

一、注释

①人日，指农历正月初七。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宗懔《荆楚岁时记》“正月七日谓之人日，采七种菜以为羹。”

据李菊月查《汉典·万年历》，该诗写于795年。依据20 岁而冠表示成年之惯例，可知卢仝当生于775 年或 776 年。

② 度:渡过，引申义可以作为“过去”解。

③ 方:介词;作当、正当解。

④ 始觉:始，开始，用在这里有一元复始之义。始觉，就有了“突然感觉到”的意思。

⑤ 成人:男子 20 岁称弱冠，语出《礼记·曲礼上》“二十曰弱，冠”。古代男子20 岁行冠礼，表示已经成年。

⑥ 克已:克制私欲，约束自己。《汉书·王嘉传》:“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费，克已不做。”

⑦ 颜:颜面，引申义可作“面貌”解。

⑧ 俱自新:俱，指包括自己和梅花都在内;以梅花绽放盛开的景象，形象地期许自己将革故鼎新的新面貌。

二、译文

春天去了又回、回来又去无限地往返循环，

今天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步人成年。

从现在开始严格要求自己还来得及，

我一定会像绽放的梅花那样将新的面貌展现。

三、赏析

这首诗写于卢仝刚满20岁的立春之日(795)。正是他从扬州归来，手头有点积蓄，开始人生旅途正式起步的时候;从此就有了花洞买田，“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的潜心治学经历。

他看到眼前盛开的梅花，又想到是新春伊始的第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过成人的门槛;从而立志严格要求自己，要奋发图强干出点名堂。并且以眼前梅花绽放的绚丽美景，展望自己期许自新的未来形象。

孔子的学说被简要地概括为“克已复礼”;这里的“克已”，从字面上可以解为严格要求自己，更深的层次还隐含着一种理想价值的取向。

鞠曦在“论卢仝的儒学思想--为李菊月《茶仙卢仝评鉴》序”中写道:

“卢仝早年向往道学而自乐于王屋山，中年受韩愈影响而以儒自命……卢仝因韩愈的影响而成为悲剧式的人物。”

鞠先生的说法很值得商榷。从这一首诗不难看出，卢仝从20岁开始就把目光瞄准儒学，“闭门不出动一纪”的重要成果，就是《春秋摘微》四卷。韩愈之所以赏识卢仝，就在于他“春秋三卷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的作为。

卢仝生活的中唐时期，宦竖专权于内，藩镇割据于外，幼主屡易，边患频仍，国运凋敝，民不聊生。从这首诗不难看出，20岁之前的卢仝，流连于山水美景之间:向往于“天人合一”的境界，本属于人之天性，跟老子提倡的“道法自然”，虽说相符却并不是有意的追求，更不能说成是“消极出世思想表现得非常突出”--“方始觉成人”五个字，就活脱脱地勾勒出卢仝从“少不更事”的孩提时代，跨入有责任为社会担当的切身感受。

卢仝的人生坐标、思想轨迹，可以这一首诗为起点去寻觅。

卢仝而立之年就服膺于儒学，应该没有问题;少年时期倾向于留恋山水、亲近自然，与道家的取向非常一致，也属于人之常情。在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后，他就以孔子提倡的“春秋笔法”写《春秋摘微》，寄希望于通过指斥社会弊病来救世直到后来借月蚀出现，用讽谏、抨击的手法大声疾呼;再到向“地位清高隔风雨”的'群仙”，陈述“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发出“到头还得苏息否”的浩叹可以说这就是封建时代无数失意儒生层出不穷演绎的三部曲，鞠先生所谓的“悲剧”，确实屡见不鲜;卢个不过是其中的一人而已，

对该诗的写作手法和艺术特点，讲两点:

1.诗人抓住两个很有特色的细节作为“诗眼”，勾勒出一种形象的可视效应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呈现到读者面前。先看“立春”。古谚曰“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日是新年伊始第一天，恰好可以突出表现“从头开始”的意境。再看“梅花”。如何才能让“旧貌换新颜”具备可视的特点，诗人把“颜与梅花”并列，让人以眼前所见梅花的实景，去想象诗人以后的形象，非常贴切入微。

2.遣词造句准确到位。看到梅花盛开，想到当天是立春日，自然而然激发出立志图新的意愿--用“方始”来突出这种复杂心理，非常贴切。再看“俱自新”能够把诗人的未来形象，跟眼前的梅花联系起来的就靠“俱”字;“自新”又包含着像梅花那样，年复一年地除旧布新，诱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