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之于卢仝及七碗茶歌影响刍议

 

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马哲峰

 

摘要本文以道教为主要视角,通过对卢仝身世的考察,唐代的时代背景,卢仝的交游,卢仝所著《七碗茶歌》的解读,分析卢仝及其《七碗茶歌》所受道教之影响。

 

一、家族传承是卢仝所受道教影响渊源

中唐诗人卢仝,自号玉川子,韩孟诗派重要成员。由于正史资料稀缺,故有关其籍贯多无确记。

   (一)卢仝的籍贯

其籍贯,有范阳(今河北涿县)、洛阳(今河南洛阳市)、济源(今河南济源市)三说。经郑慧霞考证,综合上述三种说法,可以得出结论:“济源当为卢仝籍贯,范阳乃为卢仝郡望,洛阳本为卢仝久居之地。”

张清华先生在考证卢仝籍贯范阳说时指出:

唐时范阳卢氏为五姓七家之著姓,如姓李者必曰陇西,姓王者必曰河东太原,姓崔者必曰博陵,姓郑者必曰荥阳一样,姓卢者必曰范阳。‘十世’虽不一定为实指,然指卢仝先祖居范阳据此无疑;即使坐实卢仝十世祖是范阳人,也只指祖籍,按唐人风气,范阳也只算是仝之族望,非所居里籍也。何况仝自己也无提及他是范阳人。

   (二)卢氏与道教的关系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范阳卢氏一族,从魏晋时期,即世代奉道。

据陈寅恪先生《天师道与滨海地域之关系》一文中的考证,魏晋时期所谓天师世家就有:丹阳葛氏(以葛洪最著名),陶氏(以陶弘景最著名),范阳卢氏(以卢循最著名)等。

卢仝是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约636-695后)嫡孙。卢仝祖卢照邻身为道教徒,师承药王孙思邈。

初盛唐时期,道教内涌现了不少著名的道教学者,如孙思邈、司马承祯等。孙思邈,唐代道士、道教学者、著名医药学家。孙思邈学识广博,以山居著述为人治病度过一生。归葬于济源。

他的弟子卢照邻称他“道和古今,学殚数术。高谈正一,则古之蒙庄子;深入不二,则今之维摩诘耳。其道步甲乙,度量乾坤,则洛下闳、安期先生之俦也。”

“至于卢照邻、卢藏用、贺知章、李太白等,则以完全成为道教徒。”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16-18页。

 张清华主编:《韩愈大传》,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554页。

  济源《卢氏族谱》列范阳卢氏系表为:卢照邻—卢坦—卢储—卢仝。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14 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济源市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济源市志》。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版,134页。

 《旧唐书》,第5095页,中华书局,1975。

 卿希泰主编:《中国道教思想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二卷,540页。

 (三)小结

通过考察卢仝的籍贯可以看出,卢仝祖籍地为范阳,卢氏属于唐代的名门望族之一。范阳卢氏世代奉道,而卢仝祖卢照邻师承著名道士孙思邈,从家族的一脉传承可知,此乃卢仝所受道教影响渊源之一。

二、唐代崇道的时代背景是卢仝受道教影响的主因

(一)卢仝的生卒年及死因

卢仝生卒年迄今为止尚无确切定论,主要是由对其是否死于唐文宗大和九年(835)的“甘露之变”看法持不同观点所致。

郑慧霞综合众家说法进行梳理,做了介绍性的陈述:

以上有关卢仝生年诸说之结论不同,除因对涉及诗人身世之诗理解不同外,另一主要原因在于对诗人之死看法各异。上引诸家之说,便可以分为两类:一主死于文宗大和九年(835)之“甘露之变”;一则反对此说,主死于元和年间。

因对卢仝死因看法不同,故导致对卢仝生年说法颇多,主要有以下几种:一主795年左右说;一主790年左右说;一主775年左右说;一主778年左右说;一主770年左右说;一主769年左右说;一主不详说。

 张清华先生考证推断:卢仝生年约在代宗大历四年(769),约卒于宪宗元和八年,享年约四十五岁。

本文采信张清华先生的说法。

(二)唐代崇道的时代背景

有唐一代,道教属于皇室宗教,崇道是贯穿整个李唐王朝时期的基本国策。

1.初、盛唐时期的道教

初、盛唐时期,由唐高祖李渊(618-626在位)取代杨广称帝后,经历唐太宗李世民(627-649在位),唐高宗李治(650-683在位),武则天(684-704在位),睿宗李旦(710-712在位)至玄宗李隆基(712-756在位)为止。除了武则天短暂的改李唐为武周,笃信佛教并对道教加以利用外,这一时期,随着道教被奉为李唐王朝的皇族宗教(在唐玄宗时几成国教),道教在社会上的地位日益提高,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道教走向成熟和兴盛。

李渊称帝后,一再宣称:“李氏将兴,天祚有应”并确认他与道教教主老子的血缘关系,以老子为其祖先。

李渊还努力提高道教地位,曾前后三次召集儒、释、道三教人士进行道、佛先后的辩论,在辩论无果的情况下,李渊索性径直表明自己的观点:“道大佛小。”武德八年(625),颁布《先老后释诏》,明确规定道教在儒、释之上,诏曰:“老教孔教,此土先宗,释教后兴,宜崇客礼。令老先、次孔、末后释宗。”

玄宗李隆基在位期间,李唐王朝在他统治期间最为繁荣昌盛,国家富庶,是唐朝开国以来所未有过的。李隆基从即位之日起,便大力推进开国以来的崇道政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提高道教地位,促进道教的发展,从而形成了唐代道教的全盛时期。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19-35页。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33页。

 张清华主编:《韩愈大传》,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554页。

 《旧唐书》,第8页,中华书局,1975。

 《大正藏》卷五O,第634页。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07 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唐玄宗的种种举措和行为,一方面,使初、盛唐以来的奉道之风发展到极致,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同一般的奉道风气。仅就社会上层来看,当时的一些公主妃嫔,多有入道为女道者,杨贵妃亦被度为太真宫女道士。朝臣中,请舍宅为观,或请为道士者也是大有人在。如宰相李林甫即请舍宅为观,太子宾客贺知章、著名诗人李白等也加入了道教。

2.中、晚唐时的道教

唐玄宗以后的肃宗李亨(756-763在位),代宗李豫(763-779在位),德宗李适(780-804在位),顺宗李诵(805在位),宪宗李纯(806-820在位),穆宗李恒(821-824在位),敬宗李湛(825-827在位),文宗李昂(827-840在位),武宗李炎(821-824在位),宣宗李忱(847-860在位),唐僖宗李儇(874-888在位),昭宗李晔(889-904在位),哀帝李904)为止。

由李唐王朝开国皇帝高祖李渊制定的崇道政策,到唐玄宗时发展至顶峰,安史之乱的突然爆发,使李唐王朝盛极而衰。尽管如此,唐代统治者的崇道基本国策却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唐玄宗以后的肃宗、代宗、德宗都信奉道教祈禳之术,而宪宗、穆宗、敬宗、武宗和宣帝等均迷信道教的神仙方药。直到僖宗李儇,中、晚唐的统治者们都继续沿着“尊祖”、“崇本”的政策,采取了许多崇道措施,使道教在中唐以后逐步恢复并得到发展。

3.卢仝生活年代所受道教的影响

今以张清华先生的考证为依据,卢仝生年约在代宗大历四年(769),约卒于宪宗元和八年,享年约四十五岁。一生中经历了代宗763-779在位)、德宗李适(780-804在位),顺宗李诵(805在位),宪宗李纯(806-820在位)五朝,卒于宪宗朝元和八年(813)。

在卢仝短暂的一生中,经历了频繁的朝代更替。代宗朝结束,卢仝年约十岁。德宗朝,卢仝年约11至35岁。顺宗朝,卢仝年约36岁。宪宗朝始自元和八年,卢仝37至45岁。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历程。

唐代宗李豫即位之后,优崇道士李国祯,大搞祭祀活动,崇敬道教。唐适宗李适即位后,对佛道二教大加赞赏,对道教采取了一些保护性措施。唐玄宗李纯是一位崇奉道教,并热衷于神仙之事的皇帝。最终死于服食丹药中毒乃卒。

李菊月先生考证指出:

青年时期德文卢仝笃信佛老,消极出世!受到道教思想的感染熏陶!年轻时期服膺于道教思想。

小结:如果将卢仝所受道教思想的感染熏陶,服膺于道教思想,放在整个以崇道为基本国策的李唐王朝的背景下,且进一步以卢仝生活的中唐时期依然尊荣的道教背景下,卢仝所受道教思想影响的主因便可一目了然。

三、卢仝的居处与道教的联系

卢仝一生的长久居住地有三:一为济源(今河南济源市),一为扬州(今江苏扬州市),一为洛阳(今河南洛阳市)。卢仝诗中明确提及的还有常州、兴宁、长安等地。

郑慧霞经综合考证得出: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14 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38-139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李菊月:《试探卢仝的思想轨迹》,《河南农业》2007年3月,51页。

有上分析,可以确知卢仝早年曾居于扬州,且薄有财产。后从扬州迁居济源,

隐居读书。读书期间或曾到长安干谒,未果后,或曾到塞上以求建功立业。后卜居河南洛阳里仁坊,期间与大诗人韩愈等曾游天封观等地。

济源是卢仝的故里,卢仝提及有关济源的诗有:

《将归山招冰僧》诗云:“买得一片田,济源花洞前。”济源花洞,即藏花洞。清田文镜等修《河南通志》卷七:“藏花洞,在济源县西阳台宫前,下有泉水,四时赤绿紫白异色。相传昔有人汲水,见其中莲花出焉。

(唐卢仝诗)‘买得一片田,济源花洞前……”

从诗中可知,卢仝的宅院所在地在花洞前。

《哭玉碑子》诗云:“小有洞左颊,拾得玉碑子。”《济源县志》:“小有洞,在王屋天坛”;《怀庆府志》(顺治本):“‘小有洞’,在天坛山北。洞中渊深莫测。相传王母修道于此,俗又呼王母洞。”

王屋山,《河南总志》卷八《怀庆府》:“王屋山,在济源县西八十里。《禹贡》:‘底柱析城,至于王屋。注云:山状如王者车盖也,故名。’其绝顶天坛山,顶有石坛,名清虚洞天,上有炼丹池,周围三十步,相传老子炼丹于此。……其北有王母洞,相传王母修道于此;其前有藏花洞,下出泉水,四时赤绿紫白异色”。

初、盛唐时的道派,以传授上清经法的茅山宗为主流,其道徒大多得到唐王朝统治者的宠信,如王远知、王轨、潘师正、司马承祯、吴筠、李含光等人。在统治者的支持下,茅山宗不仅在南方进一步扩展,而且在北方也有了很大发展,建立了嵩山、王屋山、茅山、天台山、京畿、蜀中等几个大的传道基地。

司马承祯(655-735),字子微,号道隐,自号白云子,河内温(今河南温县)人。据《旧唐书·司马承祯传》载,21岁为道士,拜潘师正为师,遂成为上清派茅山宗开创人陶弘景的四传弟子,茅山宗封他为第12代宗师。

开元九年(721)、开元十五年(727),两应唐玄宗之诏入京,深的玄宗厚爱。玄宗令司马承祯于王屋山自选形胜,置坛室以居。制赠银青光禄大夫,谥真一先生。

王屋山有“道教第一洞天”之称(笔者注:今石刻存于济渎庙内),司马承祯隐居于此。

卢仝提及济源的两首诗都与济源道教名胜有极深的渊源,且自买田园与其比邻而居,当是有意为之。

司马承祯是初、盛唐时期非常著名的道士,撰有大量著作,《坐忘论》主要是谈修道方法的著作,虽仅有一卷,然而却是当时道教理论水平的反应。

《宝刻丛编》卷五有唐司马承祯《坐忘论碑》,碑由“道士张宏明书,大和三年女道士柳凝然、赵景玄刻石,并凝然所为铭。同刻后有篆书曰:‘卢仝、高

 ·彭清典、萧家芝:《怀庆府志》,据顺治十七年刻本复印。

 明胡谧等:《河南总志》,1932年河南通志馆据北京藏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刊本之影印本。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31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21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21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常、严固,元和五年’,凡十字,碑在王屋。”(笔者注:今碑在济渎庙内。)

卢仝与道教的渊源,此碑可做一注脚。

司马承祯《坐忘论》对卢仝《七碗茶歌》的影响,将在后面章节专门论述。

四、卢仝的交游

 卢仝生性耿介孤僻,所交有人不多。卢仝《自咏》诗其三曰:“物外无知己,人间一癖王。”与卢仝有限的交往中,其重要者如下:

 (一)卢仝与韩愈等人的交游

韩愈(768-824年)字退之,河南河阳(今孟州)人。他是唐代著名的思想家、古文运动的领导者。在唐代反佛教的斗争中,他也持积极态度。卢仝元和年间,卜居洛阳与韩愈多有往来。在唐代的行政区域划分中,河阳与济源同属洛州(河南府)管辖。二人的交往,其一在于惺惺相惜的志趣相投,二人间多有诗歌唱酬。其二在于韩愈对乡党卢仝生活上的颇多照顾。

1.卢仝与韩愈入山访道的游历经历

元和四年三月,卢仝携韩愈、樊宗师等同游嵩山,韩愈在嵩山天封观曾有题名。天封观,据《河南总志》卷七《河南府·寺观》:“在登封县北五里。按唐碑云天宝二年建,元至元间改为嵩阳宫。石上有韩文公题名,欧阳公跋与后。”《嵩岳文献丛刊·嵩山志》收有韩愈的《天封观题名》:“元和四年三月二十六日,与著作郎樊宗师、处士卢仝,自洛中至少室谒李征君渤。樊次玉泉寺,疾作归。明日,遂于李、卢、道士韦、僧荣,过少室而东抵众寺。上太室中峰,宿封禅坛下石室。遂自龙潭寺酌龙潭水,遇雷。明日,观启母石。入此观,与道士赵玄遇。乃归。闰月三日,国子博士韩愈题。从这次游历的过程看,卢仝入山访道的意图是相当明显的。

2.从卢仝与韩愈的交往管窥其思想渊源

卢仝是一位饱学之士,来自于常年刻苦自修,韩愈《寄卢仝》称其:“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孟郊《忽不贫喜卢仝书船归洛》中“卢仝归洛船,崔嵬但载书”两句,道出了卢仝扬州读书经历。卢仝在《自咏三首》其二中,感叹学不得用云:“万卷堆胸朽”。就包括韩愈《寄卢仝》两句“《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始终”,卢仝《春秋摘微》现仅存六十二事,卢仝读书著述目的即为用世。

卢仝很向往姜尚能够在草野间得遇文王,《直钩吟》诗曰:“文王已没不复生,直钩之道何行”;在《感古四首》其四中曰“其奈一朝太守振羽翼,乡关昼行衣锦衣”,欣羡朱买臣能从卖柴为生的樵夫摇身一变为太守。这两个人物,都是从隐士骤然而步入仕宦之途得得,卢仝对他恶人的称引便泄露了心中隐秘的渴望。但他始终没有那么好的机遇,终其一生,竟只能以隐者而终。

卢仝需要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大机遇。韩愈在《寄卢仝》中详写卢仝之贫,并“劝参留守谒大尹”,而卢仝的反应是“言语才及辄掩耳”;愈谓之“少室山人索价高,两以谏官征不起”,“先生抱才终大用,

 ·陈思:《宝刻丛编》,见严耕望编《石刻史料丛书》第49函,湖南:文艺印书馆印行。

 程有为、王天奖主编:《河南通史》,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第二卷,396页。

 ·叶封、焦赍亨撰,陈斌、李红岩校点:《嵩山志》卷八,见《嵩岳文献丛刊》,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2册,111页。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77页。

宰相未许终不仕”,如此期许,最终只能是一生白布衣了。

郑慧霞分析总结卢仝诗歌的思想内容总结为:学者的用世情怀、儒者的仁爱思想、“愚公”的愤世情怀、“山人”的隐居情趣及或有所寓托之作。

如果说换一种角度来看待,会对解析卢仝的思想有不同的看法。

李泽厚先生在讲述中国美学时总结说:

就思想、文艺领域来说,这主要表现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则做了它的对立和补充。儒道互补是两千多年来中国思想一条基本线索。

表面看来,儒、道是离异而对立的,一个入世;一个出世;一个乐观进取,一个消极逼退;但实际上它们刚好相互补充而协调。不但“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经常是后世士大夫的互补人生路途,而且慷慨悲歌与愤世嫉俗,“身在江湖”与“心存魏阙”,也成为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常

规心理以及其艺术理念。

卢仝交游的友人尚有孟郊、贾岛、马异、刘叉等韩孟诗派的中坚,卢仝与他们的交往,主要在于共同的志趣。

元和年间,卢仝、韩愈、孟郊、贾岛等人云集东都洛阳,相互之间互有诗歌唱酬。

 (二)卢仝与孟简、沈师鲁等人的交游

1.卢仝与孟简的交游

孟简(?-823)字几道,祖籍汝州梁县,平昌安邱(今山东德平)人。卢仝诗集中有三首涉及孟简,分别是《观放鱼歌》、《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和《常州孟谏议座上闻韩员外职方贬国子监博士有感五首》。诗文透露出信息是卢仝、孟简之交相当亲密融洽。

2.卢仝与沈师鲁的交游

沈山人。即沈师鲁,据卢仝《赠金鹅山人沈师鲁》:“金鹅山中客,来到扬州市。买药床头一破颜,撇然便有上天意”。《大清一统志》(四)“常州府”:“金鹅山在宜兴县东北二十五里。昔有金鹅费集于此,故名。阳羡旧名鹅州,取此意。”沈师鲁从金鹅山来扬州,当因拜会卢仝。

诗文称其:“日月高挂玄关深,金膏切淬肌骨异。人皆食谷与五味,独食太和阴阳气。浩浩流珠走百关,绵绵若存有深致。”沈师鲁当为道者流,隐居于金鹅山辟谷炼丹以求仙长生。

卢仝有《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其一曰:“君家山头松风里,适来入我竹林里。一片新茶破鼻香,请君速来助我喜。莫合九转大还丹,莫读三十六部大洞经。闲来共我说真意,齿下领取真长生。不需服药求神仙,神仙意志或偶然。”

其二曰:“君爱炼药药欲成,我爱炼骨骨已清。试自比校得仙者,也应合得天上行。”末尾数句:“呜呼沈君大药成,兼须巧会鬼物情,无求长生丧厥生。”

卢仝所涉沈师鲁诗三首,皆为卢仝元和七年在常州所做,疑心《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诗文乃元和八年,卢仝收到孟简所寄阳羡茶后所做。后文详述。

3.卢仝与孟简、沈师鲁等道教徒交游分析

想要了解卢仝与道教徒孟简、道士沈师鲁的交游与道教的联系,须得先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53-81页。

 李泽厚著:《美的历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7月北京第1版51页。

 李泽厚著:《美的历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7月北京第1版56页。

简单梳理道教徒与茶及丹药的关系。

1)茶与道教徒的关系

道教于东汉后期形成,修道成仙思想是道教徒的核心。首先的第一步是寻求延年益寿,其次才是成仙。主要的手段就是服食,自魏晋南北朝时期始,道教徒即视茶为养生之仙药。

关于茶与道教关系的论述,主要有关剑平《茶与中国文化》一书中第二章“道教服食与饮茶风俗的形成”第七节“兼论道教对于饮茶风俗形成的影响”;关剑平《文化传播视野下的茶文化研究》一书中第二章“中国茶文化的形成”之七“中国茶文化形成中道教的作用”。

关剑平明确指出:

饮茶起源于药用,并且在魏晋南北朝完成了中国茶文化的建设,道教起了重要的作用。这一作用是通过医药学和养生服食,从技术到意识形态,从科学合理性和宗教神秘性全方位施加的,这正是饮茶习俗在魏晋南北朝这个特定时代迅速形成的最主要的原因。

正是因为茶对于道教徒有着莫大的效用,加之阳羡茶又为唐代首屈一指的贡茶,极为难得。是故,卢仝在元和八年得到好友兼道友孟简送来的阳羡茶之后,欣喜万分《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或许有了如此好茶,卢仝才劝沈师鲁放下大丹且来同品。疑心卢仝《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诗文乃元和八年所做正基于此。

2.道教徒与外丹、内丹的关系

道教徒倡导化丹砂为黄金的炼丹术,主张服食丹药成仙。丹药又分为外丹、内丹。道教形成后,道教徒一直服食的主要是外丹,但外丹的毒性极大,多有服食后中毒暴毙者。

北魏道武帝、明元帝皆因服食丹药中毒而死。

李养正《道教概说》第五章指出:隋唐时期,烧炼金丹、黄白之道颇盛,帝王、官僚、富贵者,不少人热衷此道,幻求长生。据赵翼《廿二札记》卷十九《唐诸帝多饵丹药条》,记唐太宗、宪宗、敬宗、武宗、宣宗皆服丹药中毒致死;臣下如杜伏威、李道古、李抱真皆服食中毒致死。宋李季可《松窗百说》谓唐太学博士李千受方士柳贲药,服之下血死。又唐代归登、李虚白、孟简俱以服食而毙

见於史籍记载的服丹毙命者便有如此之多,至於死於服丹之一般迷信者,自然就更多了。长生之道,固然令人神往,可是在服丹者一个跟一个死去的客观事实面前,人们即使再麻木不仁,也不能不有所疑惧了。

同样信奉道教,卢仝与孟简、沈师鲁对待丹药态度不同,是因为所持修道观点差异所致。

卢仝所持的是隋唐以来,尤其是司马承祯所主内丹一途。原因有二,其一是惨痛的历史教训,饱读诗书且有奉道的卢仝不会不知。这从卢仝《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其二末句:“呜呼沈君大药成,兼须巧会鬼物情,无求长生丧厥生。”苦劝沈师鲁可以窥见。其二是炼就外丹耗资极大。就连上清派茅山宗的陶弘景因“苦无药物”,需得到梁武帝的鼎力相助可知。

清寒的卢仝自不具备这样的物质条件。

沈师鲁的结局如何并不可知,但是孟简确因服食丹药而亡,不过这都是卢仝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57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的身后事了。

卢仝崇奉的是陶弘景开创的上清派茅山宗的四传弟子,茅山宗第12代宗师司马承祯所主的内丹一途。《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其二开篇曰:“君爱炼药药欲成,我爱炼骨骨已清。试自比校得仙者,也应合得天上行。”

(三)卢仝与其他人的交游

卢仝交游的有人中值得注意的尚有一些佛教徒,诸如含曦上人、冰僧、稚禅师、愿公等,这并不奇怪。

诚如冈仓天心所说:唐朝是一个儒释道寻求融会贯通的时代。

茶圣陆羽尚且与女道士李季兰、诗僧皎然等交好。茶仙卢仝与大儒韩愈、道教徒孟简、沈师鲁和佛门僧人的交往,放在唐代的时代背景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五、道教之于卢仝及其《七碗茶歌》的影响

卢仝留存后世诗文不多,但影响的范围却非常广泛,最为突出的是《月蚀诗》和《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两首诗,前者几乎垄断了后世“月蚀”类的题材,使人一说到“月蚀”几乎都能联想到卢仝;后者则深刻的影响了中国茶文化,后世凡涉及饮茶类的诗词曲赋,都会有卢仝或其茶歌的影子。

1.《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的前因后果

 据郑慧霞考证:

元和六年(811年)冬,卢仝从洛阳南行扬州卖旧宅,以还洛阳宅所欠债务。南行途中,曾被瘴气所染而卧病。这极大的损害了诗人的健康。

常州,卢仝南行扬州卖宅途中曾在此短暂停留。

赠茶一事,当发生于元和八年(813)春天之常州。

卢仝在收到孟简差人送来的阳羡茶之后,自然欣喜不已,诗歌唱酬以谢好友。由此,有了这流传千古的茶诗。

大约在元和八年之后不久,卢仝“书船归洛”之后,就病故了。卢仝诗集中并无可系遇元和八年以后的诗,这只能解释卢仝已经离开了人世。

2.道教之于《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的影响

郑慧霞评价说:“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是中国古代咏茶诗史上最具典范的作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此诗,便足以成就其“孤篇横绝,竟为大家”的文学地位;仅此诗,便足以奠定其在茶界影响广远的文化地位。”此说诚是。然本文的考察重点侧重于其受道教的影响,以下展开分析。

《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全文如下:

日高丈午睡正浓,

将军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

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

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里,

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需尝阳羡茶,

百草不敢先开花。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40-43页。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134页。

仁风暗结珠蓓蕾,

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

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馀合王公,

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观无俗客,

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

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

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

堕在颠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

到头还得苏息否?

《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中,最为精彩的华章是从一碗至七碗的饮茶体验,被后人称为《七碗茶歌》。既往对于此篇诗文的考察多放在诗文的本身,本篇结合上文,可知卢仝的思想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尤其受

到初、盛唐时期的著名道士司马承祯的影响,以下试做简单分析。

司马承祯不重视道教中炼丹、服食外丹一途,以为:“金石之药实虚费而难求,习学之功弥岁年而易远。”沿着内丹一途发展,最主要的理论为后期著作《坐忘论》。《坐忘论》全文分为“敬信”、“断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得道”七个部分,它们既是修道的的七个步骤,也是修道的七个层次。

下面我们通过考察这七个阶段,与卢仝从一碗至七碗的饮茶体验,以窥视其对后者的影响。

第一,“敬信”。指修道者必须对“道”有虔诚的信仰。《七碗茶歌》之一“一碗喉吻润”。

第二,“断缘”。指断除一切俗世尘缘,不为世俗所累。《七碗茶歌》之二“两碗破孤闷”。

第三,“收心”。指要不断地除尽被外界污染的凡尘之心,向“静”、“虚无”的心体回归。《七碗茶歌》之三“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第四,“简事”。指修道者必须安闲自处,不祈求分外不当之事物。《七碗茶歌》之四“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第五,“真观”。即运用“将离境之心境观”的方法来看待俗世的种种事物和现象。《七碗茶歌》之五“五碗肌骨轻”。

第六,“泰定”。即“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这是经“真观”清楚了修道过程中的难治之症后进入的境界。《七碗茶歌》之六“六碗通仙灵”。

第七,“得到”。指修炼者达到形神合一,修成长生不老的“真身”,成为长生久视、无所不能的神仙。《七碗茶歌》之七“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以至于高呼:“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通过以上简单对比,即可看出,卢仝从第一至第七碗饮茶体验中所受

司马承祯坐忘论七个阶段的影响。

六、结语

本文通过上述论证可知,卢仝道教思想的渊源来自于家族的影响。卢仝生活的时代以崇奉道教为基本国策,对卢仝亦有所影响。卢仝选择唐代道教名山王屋山隐居,当是有意为之。卢仝的交游中,与道士过往从密。卢仝崇奉的道教乃是上清派茅山宗司马承祯一派,所崇修炼方法亦是内丹一途。卢仝以饮茶为契机,所著《七碗茶歌》受到《坐忘论》的深重影响,乃是来自于自身所崇奉的道教影响下的自然结果。

  司马承祯第一至第七坐忘步骤,本诸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120-123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参考书目:

1. 《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

2. 《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

3. 《大正藏》卷五O。

4. ·陈思:《宝刻丛编》,见严耕望编《石刻史料丛书》第49函,湖南·文艺印书馆印行。

5. 明胡谧等:《河南总志》,1932年河南通志馆据北京藏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刊本之影印本。

6. 清·彭清典、萧家芝:《怀庆府志》,据顺治十七年刻本复印。

7. 清·叶封、焦赍亨撰,陈斌、李红岩校点:《嵩山志》卷八,见《嵩岳文献丛刊》,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

8. 济源市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济源市志》,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

9.关剑平著:《茶与中国文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

郭孟良著:《中国茶史》,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3年。

10. 张清华主编:《韩愈大传》,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

·冈仓天心著,张唤民译:《说茶》,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

11. 任继愈总主编,卿希泰、唐大潮著:《道教史》第57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

12. 李菊月:《试探卢仝的思想轨迹》,《河南农业》2007年。

关剑平著:《文化传播视野下的茶文化研究》,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9年。

13. 卿希泰主编:《中国道教思想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

14. 郑慧霞著:《卢仝综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

15. 程有为、王天奖主编:《河南通史》,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

16. 济源《卢氏族谱》列范阳卢氏系表为:卢照邻—卢坦—卢储—卢仝。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