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济源的茶文化
李菊月
在研究茶仙卢仝及其茶文化的多年中，自己始终没有忘记寻觅济源的茶树、茶园和茶,济源历史上有没有种过茶？回答是肯定的。济源不仅现代种过，古时候也种过茶？。
古道.重关.嘉茶.考察记
古道。近日，约邵州文化教育研究会几位同仁，一起进行了一次古道游。
焦作市原博物馆馆长、研究员罗火金先生在《濝关考》一文中指出：“自古以来，由河内（今河南沁阳市）、洛阳，经过太行山到达河东的道路只有一条，即战国时期开始称之为轵道，后期称之为太行八陉之首的——轵关陉。此道东起轵城（现济源境内轵城镇），跨越王屋山（是太行山脉南端的称谓），西至垣曲古城。”我们是从轵关——现在王屋镇的封门口出发，过东茶房到东阳河，上去高洪坡，过淇关（现在称邵原关），再经西茶房到西阳河，过蒲掌到垣曲的。
这条古道，我在五十年代读初中、六十年代读高中时，从邵原到王屋，到济源一中不知走过了多少次，尤其是到济源一中（庙街）上学是一天的路程。在此之前，1938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入济源，顺着这条道路，还修了汽车路，直驱山西；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走这条道曾秘密地护送过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到延安；还有济源、王屋两县派往延安军政大学的十多名学员王乐天、翟良超等也是从这条道走到革命胜地的；清朝同治年间，西捻军曾沿此道从垣曲攻入邵原，又从济源进入阳城；明崇祯五年，李自成农民军一部，从山西垣曲经轵道，攻邵原入济源；就在这条道上，宋金时期的公元1140年，岳飞命梁兴领导的“忠义社”和王彦领导的“八字军”联合取河东、河北州县，又联合太行各路豪杰大破金人于垣曲，追之孟州之邵原；东汉前后，邓禹从邵原关率军西进河东…….。总之，轵陉横跨河内、河东。自古至今，这条古道不仅是战略要道，又是古商道。商贾、乡贩、盐铁茶锦、钱票镖帮，繁来频往，车马喧嚷，晋商毕竞，运通达海。其实，这条古道并不多宽，就连从西茶房到西阳河、垣曲的那段名为“大路洼”的路，现在看来也只是一米多宽的小路。考察中我们看到，此古道曲曲弯弯，崎岖不平，有沟有坡。但是大概年岁太久，走的人太多，路基压得非常结实，虽然阴雨连绵，久无晴日，而它并不泥泞。望着这条古道，仿佛还看见昔日的金戈铁马和族民的厮杀阵势，商贩们的肩挑人担、馿拉马驮的背影；耳边仿佛还听到昔日人喊马叫箭飞枪响之声……。尽管年复一年，变化太大，然而，古道留给人们的记忆还是很深很深。
重关。就在这条古道上，从北魏到明清，还设有两个重要关卡，那就是：轵关和綦关。
轵关设在封门口。现存有清代碑碣《封门天险碑》、《重修封门口碑》和《告示碑》。封门口，顾名思义像一家门户，可开可合。封门两边是起伏连绵的山岭，出入口狭窄，作为战略要地，易守难攻。1938年2月，日军第十四师团酒井支队率先侵入我济源大地，占领县城后，迅速向西进犯，国民党29军军长宋哲元率部在封门口阻击，两山峡一谷，把日本鬼子锁到这个小峡谷里，无法进退，一举歼灭了日本兵700余人，缴获敌骑100多匹，沟底血流成河。轵关尤其可以牢牢控制从东向西的敌人。当然，作为商贾小贩，到此也受检查，看是否贩运违禁物品等。但是，相对来说，濝关的检查和控扼更为严格。
罗火金先生说：“北魏的濝关即为汉代的綦关、隋唐时期的淇关、明清时期的邵原关，商周时期此关应称召关或郫邵关。此关在中国古代的军事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是我国古代太行山上最重要的关口之一。”
邵原关在邵原镇东约1.5公里的地方。夏商时期，邵原为召方的国都，其东侧的关口，自然是保卫国都安全和防御东方敌人进攻的关键之所。商代晚期召方被商王朝吞并，关隘上的防护设施被严重破坏。因邵原关地处要冲，控扼西东，山势险要，亦易守难攻，历代都有重兵把守。公元前636年，晋文公贿通居住在垣曲皋落的赤狄别族皋落氏，打通了从国都绛经皋落到阳樊（今济源市曲阳）的道路，占领了此关，派重兵把守，据此可东进河内，南下洛阳，方便了晋文公“挟天子以令诸侯”，取得了地理优势。此后常提到的“戌郫邵”和“有郫邵之扼”的记载，都说明军事上的重要性。明清时期政府在这里一直设巡检司（副县级）。
一条古道，两个重关，在我国历史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同时也为这巍巍太行和中条山脉乃至‘舜耕历山’的历山招睐了人气。反之，也是人们早期的频繁活动为大山增添了文化，铸就了文明。邵原镇从西向东的历史文化遗址就排列着裴李岗文化晚期、仰韶文化早期的文化遗址和龙山文化遗址，汉文化遗址更多。这说明这里早在8000年至7000年、5000年至3000年等就有人类在这里生活过。据载此轵、淇两关，古时晋人都曾借地修关。可见两关之重要。
嘉茶。如果说古道、重关古迹是济源古文化骄傲的一个侧面，那么在这条道上还有一个靓点是不可忽视的，那就是嘉茶。溯其源，嘉茶来之古道，受之重关，而嘉茶又因为古道、重关服务而诞生。
我们在此古道上走过的东阳河、西阳河，还有东茶房、西茶房。因为古邵州之名在历史上的延长，王屋县在邵原的设置，2000年来，在这条古道上的地理署名往往以邵原为中心。如东阳河与西阳河，至今东阳河以东的人们也称东阳河，西阳河以西的人们亦称西阳河，而东西茶房也是然。东茶房在现在的王屋镇，东阳河的东边。古轵陉就在村南通过，据说原来这里有道院庙宇，现在亦无遗迹。西茶坊在现在邵原镇的西边，西阳河的东边。如果以邵原关为中心划分的话，东西茶房距此大约都是15里。那么，古时候人们多是步行（少数人能骑马）。如果人们挑担的、牲口驮脚的,从东来到轵关,经过检查登记再到东茶房就该歇脚喝水了，所以这里设有驿站、茶房。再走15里左右到邵原关又要检查登记，人们可以吃饭住店。从邵原关启程再往西约15里路的地方又应该喝水休息了，所以这里很早以前设过茶屋，但是哪个朝代没有记载。考察中，我们幸运找到了两通石碑，一通是《茶房碑记》序，另一通是《重修茶庵山门碑记》。这两通碑都是清朝的碑记，不过因年久风化和磨损，茶庵碑几乎如平面，茶房碑稍好点，我们拓出碑帖，能看出大意，不少字我只能用“□”代替。大概意思可以看得懂。
《茶房碑记》碑，高1.18米，宽63公分，厚21公分，额高32公分，额面左右两个圆圈，左圆中刻一“月”字，右圆中刻一“日”字。碑身周边饰刻三角图案，而碑额两边饰图是两棵树，十字花图似茶花、似茶叶或似茶籽，拱券着“日、月”和“茶房碑记”几个标准的楷书大字。序之正文没有标点， 笔者就意断句，不一定准确，请师者指点。
茶房小村原属西阳，西阳从东周到解放前一直属邵州、王屋县、济源县管辖，此碑创建于清朝康熙年间。碑文的第一行字即是：“西阳镇创建茶房序”，其文如下：“茶房之设，人事也，因天道焉。寒来暑往，暑来寒往，合开两乘，迭更不息。此天道变于上也。为天道变于上，人事即变于下。而人事之变，所以济天道之变。盖天之生人，知觉同性，遇暑则皆知渴，遇渴则皆知喝，遇寒则皆知冷。若无施茶之所，人当渴时无以解食。”这一段话说出了人们在炎热的夏天需要喝水解渴，冬天需要御寒。下边又写道：“自古至今，同地不有，如兹北道路，即云崎岖，亦为四方通衢，夏则饮水，冬则饮汤之处也”,(古道从茶房向北偏西)。茶圣陆羽在茶经里曾指出：“夏则饮水，冬则饮汤”，碑序文借陆羽的话说明行人要有饮水、饮汤之处，而且点明了在这条崎岖的古道上，行人走西行东，然后再四通八达，很需要有个饮水之所。接着又写道：“从前人共□之，创立茶屋一座。以济往来。”就是说在此之前，前人曾经建过一座茶屋，而“历年所积，风雨摧坏”这座茶屋，时间太长，几百年或几个朝代受风雨摧坏了，接着一句是“而嘉茶养人，往来者多余感焉”，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很早以前在这里就设过茶屋，供过路行人喝茶饮汤，况且还是“嘉茶”，那么就告诉我们此茶是正经的茶树上的茶。《茶经》上有“南方之嘉木”，这里的“嘉”就是指生长茶叶的树木，所以我以为这句“嘉茶养人”的话很重要，也就是说我们济源在清朝以前就在古道上建茶屋施舍路人，且是地道的好茶。序文接着说，人们正在议论重修茶房煎茶施茶时，正好有一个姓郭的工匠遨游此地，于是大家“善念复想”，“以房作□料，合本村人等，输粟捐财，远近村庄及四方君子，从心而乐 ，遂得置产业，庄佃种取……资颖而多哉，以勤厥事。”本村的人和附近村人都送粮捐钱，修建茶房。人们把捐的钱买成地，除建茶房外，还置田租出去，“以永久募化”。但是这时候有“浅见寡闻之人,略其俚言”投文告于“茶叶”（估计是管理茶叶的单位），然而后来“窃闻之施茶”，认为□□□□□五美焉？”而私下听说是施茶后，于是政府就“普开润泽仁地，因时制宜□□也。”以上说明有人不了解这些村庄和仁人君子买田置地是干什么的，就告到有关茶叶部门，部门得知是施茶，一方面给予表扬，另一方面拨出适合种茶的润泽土地，提倡人们因时制宜开垦种茶。到这里，我们已经看出，在清朝或之前济源是可以种茶的，人们也是喝茶的。而且还说明我们济源乃至垣曲的人们乐施善助。序文最后还写道这种善事“初终如之信也，施茶之事善□□。截此，四方之间，同心协力，郭君之旦夕毅劳，相须 有感者也，故志诸君，一则表成功不朽，二则表……”这块碑的左下方署了诸多人名捐银数量。
碑尾落款：垣邑□善生员 赵德行
济源县正堂光□运
还有： 济源县正堂京老爷
垣曲县长生会员
太清康熙二十三年二月十二日
从短短的《茶房碑记》序中，给我们的启示是：济源清代就提倡种茶，人们有饮茶习俗，更有施茶善举。说明这块地方或说小村庄从此就有了“茶房”这个名字。四百多年来一直没变，此村虽小，但它和周围的村庄在古代为行人做过善事，之前设屋施茶，而后学习效仿前人设房施茶，这种仁心善举正是人们以茶和致的举动，当然也体现出了茶精神的主干一面：与人为善。这也是济源人自古至今的信条和文明。据茶房村人讲，古时候在村后的山上能种茶。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人们把输粟捐财的钱买茶来施舍，不过好像政府还“普开润泽仁地”，还要求“因时制宜”，那就是因时制宜种茶了，这样施茶不就更方便了吗？所以，我想不用再往前推，起码清康熙年间我们济源就已经开始种茶、饮茶了吧。
在另一通《重修茶庵山门碑记》中也可隐约看到“西阳村之东五里，□□□曰茶庵，茶家之所……”文中也写道因有这条古道才设茶庵，有“前人制善”，“倾秃□垣”，“庙宇减色”“无以施茶”“其如行人不便”等等，并有“四方君子慷慨乐施”。这通碑与前碑大小基本一样，但碑阴面刻满了捐资人名，当然也是一通功德碑。这个碑刻于太清道光七年岁在亥孟秋吉日。也就是说这块碑是公元1828年刻下的石碑，比《茶房碑》的康熙二十三年（即公元1685年）晚了140多年。
当然，我们无法考证这种善事善举延长到什么年代，更无法上溯“茶屋”设于何年何代。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济源在清朝或更前的人们就“种茶”、“饮茶”，特别还有“施茶”善举，难能可贵啊！
卢仝生活的年代在唐朝的中晚期，正是我国茶文化发展的高峰，也是煎茶道广泛推行时期，那么种茶业、制茶业发展到中原地区也是势在必行。尤其在茶仙卢仝的故乡，茶事业的发展会更快更普及，太行八陉之首——轵关陉上为行人之渴解食，种茶、制茶、煎茶、施茶此举，除填补济源茶物质文化的空白之外，还体现了“茶道”固有的最高境界“和”的内涵。这就是宋徽宗的“致清导和”或曰陆鸿渐的“中”道之和，或曰裴汶的“其功致和”，或曰刘贞亮的“以茶可行道之和”，总之，还是赖功欧先生说的：“都无疑是以儒家的中和与和谐精神作为中国的茶道精神”的精神。
以下摘唐代济源周边茶文化交流见闻，以作佐证。
唐朝因为出现了“茶神”陆羽，我国的种茶事业和饮茶习俗出现了划时代的变化。宋朝著名文学家陈师道评论说：从此，“上至官者，下迨邑里”，以至“夷戎蛮狄，山泽城市”，无论上层高官阶层，还是乡里普通人家，从大小都市，到山林乡间，甚至远至东南西北各边疆民族地区，无一不饮茶成风。
《新唐书·陆羽传》记载说，早在唐朝时，卖茶的商家通常都在灶间供上用陶瓷塑的陆羽像“祀为茶神”。唐人笔记小说《唐国史补》和《唐语林》记载河南巩县有专卖茶神陆羽像的商店。说当地人“最晓茶”，所以对陆羽特别崇拜。陆羽瓷像在这里特别畅销，以至买十送一，可见买像人之多。在过去的考察中，巩义有学者也说，卢仝几次到过巩义，我想作为陆羽的特别崇拜者，他不会不买像供奉吧。况且巩县到济源也只有80来公里，即便步行也是两天的时间。《封氏见闻录》记“自邹、鲁、沧、隶，渐至京邑城市，多开店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其茶自江淮而来，舟车堆积，所在山积”，可见北方各省县都有卖茶叶的了。
《洛阳伽蓝记》中也记载唐时洛阳商铺的茶叶舟车运送，堆积如山，洛阳是唐的东都，自然繁华，而洛阳只与济源一河之隔，相距70公里，南北舟船来往频繁，济源能没有茶吗？“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会长刘枫2008年9月底到11月初赴河南考察团的考察报告中指出:“河南种茶的历史悠久，茶文化底蕴深厚。据史料记载，河南种茶始于东周，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那时茶由原产地云贵川从川陕大道先传入陕西南部汉中地区，再沿汉水，传到东周的政治经济中心河南，在气候温和的南部生根，再向北向东发展，向北发展到怀州（今河南沁阳）”
再则，唐朝时期，济源受大气候的影响，加之这里有名山大川秀水，文人墨客络绎不绝，佛、道两院林立，连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出家修道来到济源的王屋山，著名道士司马承祯在这里自取形胜，修道院，命洞天。我们知道茶最先在佛寺、道院宫廷兴起而推广于民间的。所以，济源有茶的消费市场。
还有，据考证唐代前后，北方气候相对温暖，适宜种茶。
济源、沁阳，同属怀庆府八县之一的政治经济文化发达之县，那么沁阳有茶，济源一定有。也就是说唐代济源一定种茶、喝茶，而我们比别的地方多出的一项是:施茶。
诚然，济源的嘉茶来往于古道，受检于重关，服务于四方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