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仝《月蚀诗》的托讽隐喻
杨恩成
按语:《月蚀诗》是卢仝诗歌的代表作,但难读难解。关于此诗的主旨、历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一为“本事”说,认为诗中所述皆为月食过程及诗人据此现象而生发的联想;一为“隐喻”说，认为其诗是以月食为本体，以时政为喻体,借题发挥，表达了诗人的政治见解。本书所收尹占华先生的《论卢仝诗的题材取向与艺术格》即持前一种观点,而本文则持后一种观点。研究古代诗歌,历来见仁见智。不同的见解，可以让我们多一只“眼睛”,扩大我们的文化视角。
月食是一种天文现象,早在甲骨文中已有记录,但作为诗歌题材则并不多见。卢仝的《月蚀诗》用一千七百多字描述了在浩瀚厂阔的天体中发生的一次月全食现象和过程,诡异万状,纵横捭阖连同它的篇名都无疑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创新。难怪这首诗很快便得到了韩愈的赞叹，新唐书·韩愈传》中有“愈称其工”之说。不过卢全的(月蚀诗》并不是天文现象的简单记载,而是借题发挥,以比体的形式,“托事于物”,有所讽喻。让我们先来熟悉这首诗:
新天子即位五年,岁次庚寅,牛柄插子,律调黄钟。森森万木夜僵立,寒气晶质顽无风。烂银盘从海底出,出来照我草屋东。天色绀滑凝不流,冰光交贯寒朣胧。初疑白莲花,浮出龙王宫。八月十五夜,并比不可双。此时怪事发,有物吞食来。轮如壮士斧斫坏,桂例雪山风拉摧。百炼镜,照见胆,平地埋寒灰。火龙珠,飞出脑,却入蚰蛤胎。摧环破壁眼看尽,当天一搭如煤炱。磨踪灭迹须臾间,便似万古不可开。不料至神物,有此大狼狈。星如撒沙出,争头事光大。奴婢炷暗灯,掩英如玳瑁。今夜吐焰长如虹,孔隙千道射户外。玉川子,涕泗下,中庭独自行。念此日月者,太阴太阳精。皇天要识物,日月乃化生。走天汲汲劳四体,与天作眼行光明。此眼不自保，天公行道何由行。吾见阴阳家有说,望日蚀月月光灭,朔月掩日日光缺。两眼不相攻,此说吾不容。又孔子师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吾恐天似人,好色即丧明。幸且非春时,万物不娇荣。青山破瓦色,绿水冰峥嵘。花枯无女艳,鸟死沉歌声。顽冬何所好,偏使一目盲。传闻古老说,蚀月虾蟆精。径圆千里入汝腹,汝此痴阿谁生。可从海窟来便解缘青冥。恐是眶睫间,掩塞所化成。黄帝有二目,帝舜重瞳明二帝悬四目,四海生光辉。吾不遇二帝,滉漭不可知。何故瞳子上坐受虫豸欺。长嗟白兔捣灵药,恰似有意防奸非。药成满白不中度,委任白兔夫何为。忆昔尧为天,十日烧九州。金烁水银流,玉焰丹砂焦。六合烘为窑,尧心增百忧。帝见尧心忧,勃然发怒决洪流。立拟沃杀九日妖,天高日走沃不及,但见万国赤子触生鱼头。此时九御导九日,争持节幡麾幢旒。驾车六九五十四头蛟螭虬,掣电九火辑。汝若蚀开龃龉轮,御辔执索相爬钩。推荡轰訇入汝喉。红鳞焰鸟烧口快,翎鬣倒侧声酸邹。撑肠拄肚碣傀如山丘,自可饱死更不偷。不独填饥坑,亦解尧心忧。恨汝时当食,藏头脑不肯食。不当食,张唇哆觜食不体。食天之眼养逆命,安得上帝请汝刘。鸣呼,人养虎,被虎啮。天媚蟆,被蟆瞎。乃知思非类,一一自作孽。吾见患眼人,必索良工诀。想天下异人,爱眼固应一。安得常娥氏,来习扁鹊术。手操春喉戈,去此晴上物。其初犹朦胧,既久如抹漆。但恐功业成,便此不吐出。玉川子又涕泗下,心祷再拜额榻砂土中,地上虮虱臣全告想帝天皇。臣心有铁一寸,可刹妖蟆痴肠。上天不为臣立梯磴,臣血肉身无由飞上天,扬天光。封词什与小心风,颼排闻阖人紫宫。密迩玉几前擘坼,奏上臣全顽愚胸。敢死横干天,代天谋典长。东方苍龙角,插戟尾捭风。当心开明堂。统领三百六十鳞虫,坐理东方宫。月蚀不救援,安用东方龙。南方火鸟赤泼血,项长尾短飞跋剩,头戴井冠高逵桥。月蚀鸟宫十三度,鸟为居停主人不觉察,贪向何人家。行赤口毒舌，毒虫头上吃却月,不啄杀。虚眨鬼眼明窦窝,鸟罪不可雪。西方攫虎立跨跨。斧为牙,凿为齿。偷牺牲,食封豕。大蟆一脔,固当软美。见似不见,是何道理。爪牙根天不念天天若准拟错准拟。北方寒龟被蛇缚,藏头入壳如入狱。蛇筋束紧束破壳,寒龟夏鳖一种味。且当以其肉充,死壳没信处。唯堪支床脚,不堪钻灼与天卜。岁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娄生,覆尸无衣巾。天失眼不吊,岁星胡其仁。荧惑矍铄翁,执法大不中。月明无罪过,不纠蚀月虫。年年十月朝太微,支卢谪罚何灾凶。土星与土性相背,反养福德生祸害。到人头上死破败,今夜月蚀安可会。太白真将军,怒激锋芒生。恒州阵斩郦定进,项骨脆甚春蔓菁。天唯两眼失一眼,将军何处行天兵。辰星任廷尉,天律自主持。人命在盆底固应乐见天盲时。天若不肯信,试唤皋陶鬼一问。一如今日三台史昌宫,作上天纪纲。环天二十八宿,磊磊尚书郎。整顿排班行,剑握他人特。一四太阳侧,一四天市傍。操斧代大匠,两手不怕伤。孤失引满反射人,天狼呀啄明煌煌。痴牛与女,不肯劝农桑。徒劳含淫思,旦夕退相望。蚩尤簸旗弄自朔,始捶天鼓鸣珰琅。枉失能蛇行眊目森森张。天狗下舐地,血流何滂滂。谲险万万党,架构何可当昧目衅成就,害我光明王。请留北斗一星相北极,指魔万国悬中央此外尽扫除,堆积如山因,赎我父母光。当时常星没,殒雨如迸浆似天会事发,叱喝诛奸强。何故中道废,自遗今日殃。善善之恶恶郭公所以亡。愿天神圣心,无信他人忠。玉川子词讫,风色紧格格近月黑暗边,有似动剑戟。须史痴蟆精,两吻自决折。初露半个壁渐吐满轮魄。众星尽原赦,一蟆独诛磔。腹肚忽脱落,依旧挂穹碧光彩未苏来,惨澹一片白。奈何万里光,受此吞吐厄。再得见天眼感荷天地力。或问玉川子,孔子修春秋。二百四十年,月蚀尽不收今子咄咄词,颇合孔意不。玉川子笑答,或请听远留。孔子父母鲁讳鲁不讳周。书外书大恶,故月蚀不见收。予命唐天,口食唐土。唐礼过三,唐乐过五。小犹不说,大不可数。灾诊无有小大,安得引襄周,研核其可否。日分昼,月分夜,辨寒暑。一主刑,二主德,政乃举。孰为人面上，一目偏可去。愿天完两目,照下万方土,万古更不瞽。万万古,更不瞽,照万古。
(《全唐诗》卷三百八十七
关于卢仝这首诗写作的历史背景和意图,《新唐书·韩愈传》有“讥切元和逆党”的说法“元和逆党”是指宦官陈弘志弑宪宗之乱事在元和十五年(820年)。但从诗中“新天子即位五年,岁次庚寅斗柄插子,律调黄钟”及韩愈《月蚀诗效玉川子作》“元和庚寅斗插子,月十四日三更中”(斗插子指冬至,黄钟指十一月)看,可知卢全《月蚀诗》为元和五年十一月十四日月食而作,与陈弘志之乱相距尚十年,不可能预卜而“讥切”之。况且自古有“日君象,月臣象”“一主德,一主刑”的说法,把“月蚀”同弑君拉扯在一起,牵强附会因此要考察《月蚀诗》的政治背景得回溯到元和五年(810年)前后去。
元和四年,成德节度使(领恒、冀、深、赵四州)王士真死,长子王承宗自为留后(河北三镇相沿以嫡长为副大使,父死便称留后待朝廷任命后,正式称节度使)。唐宪宗想革除藩镇世袭制,准备用兵,这当然是合理的,但他不顾群臣“自古无中贵人(指帝王所庞幸的宦官)为兵马统帅者"(《旧唐书·宦官传》)的反对,任用自己最宠幸的宦官吐突承璀为统帅,结果威令不振,士无斗志。各道兵将以深受宦官指挥为羞耻,不肯齐心竭力,战势完全陷于被动,号为“骁将”的神策大将郦定进被叛军所杀,诗中“恒州阵斩郦定进”云云即指此。整个战事损失惨重,期年无功。第二年,唐宪宗迫不得已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吐突班师而返,仍为禁军中尉。段平仲等极论吐突承璀轻谋弊赋,请斩之以谢天下,宪宗只降其为军器使,旋又因罪出令监淮南军,但不久又诏回京师,官复原职。唐朝自玄宗后期始,宣官的势力慢慢滋长,元和之际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唐宪宗在位十五年,始终宠信宦官,最终身死党之手。当时有识之士,诸如白居易、独孤郁、李绛等朝臣,对宦官弄权的危害,都看得清楚,屡有书谏。诗人卢仝则以独特的艺术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忧惧和警告,并且不幸而言中:“人养虎,被虎啮。天媚蟆,被蟆瞎。”卢诗可以说因月食而发,联及“恒州兵事”。但是,正像不能用“月食”的天文现象来包容本诗的全部内容一样,也不能用“恒州兵事”的历史事实来直解本诗的丰富内蕴。即不能囿于“本事”。卢诗有云:“岁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娄生,覆尸无衣巾。”董者董贤,西汉哀帝幸臣:秦者秦宫,东汉将军梁之嬖奴,皆以善媚取宠,显赫一时。黔娄生者,春秋时齐国高士,因为不求仕进,死时穷得连遮体的衾被都没有。诗人把董秦和黔娄生的际遇作鲜明的对比,用意是深远的,使人想到诸葛亮《出师表》上的话:“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总之,我们可以说卢仝的这首诗,乃是借虾蟆食月的神话讽刺宦官弄权,“讥切”所至,切中中唐政治之弊。
全诗可以分作五段。第一段和第四段描述了诗人所看到的月全食过程。第一段从“有物吞食来”到“当天一搭如煤炱”,描写月食的初亏、食既和食甚。洁的月光消失了:“平地埋寒灰”(《尔雅·释名》:“月死为灰。”灰,晦也)。原本“火龙珠”似的月球,被某种怪物吞食了,整个天地像煤炭一般漆黑。第四段,描写月食的生光、复圆:“初露半个璧,渐吐满轮魄。”这两段诗,描述了月食的全过程及其自然景象,层次清楚明白,形象生动,既有环境刻画,又有气氛烘
托,更注重诗人感受的表现,如“磨踪灭迹须臾间,便似万古不可开”之类。一切都是以诗人主体的艺术感觉为中心的有机整体,读来有身临其境之感。
据天文学的有关记载,整个月全食的过程,从初亏到复圆往往需要两三个小时,最长的近四小时之久。其间从既食(月亮最后点光芒被地球本影遮挡的瞬间,即全食开始)到生光(月亮光芒重新露出的瞬间),所需时间通常达一个半小时之多。这是一段“空黑”期,于是作者便腾出笔墨来,洋洋洒洒地写了两段情感强烈、议论妙生的文字:“玉川子,涕泗下……”“玉川子又涕泗下……”这便是全诗的第二、第三段。
我们注意到,第一段写月亮被“有物吞食”,但此“物”是什么作者没有说明,这是一个伏笔,悬念。第二段即以“念此日月者"领起下文,对“月食”的三种说法作了考察。第一种为阴阳家的说法,从今日天文学角度看有一定道理,但作者不取,因为这同诗人把日月比作天眼的基本艺术构思相抵触。第二种说法因老子的理论而生“吾恐天似人，好色则丧明”。然而现在幸非春时,“万物不娇荣”'花枯无女艳”，这个疑虑可以排除。诗人取第三说法:“食月虾蟆精”。《史记·龟著传》即云:“日为德而君于天,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俗称癞蛤蟆)。”月宫蟾蜍(即虾蟆)更是家喻户晓的古老传说。诗人强调的不是虾蟆食月本身，而是一个更为发人深省的问题:“如此痴(愚昧无知)阿谁生?”作者认定它原是小小虫豸,其“化成”有一个发展的历史。当其初生之际,虽有“二帝悬四目"而不能为祸;既长,虽有尧天十日为患,却不能为民解愁。当食不食,何其痴,而今不当食,却食天之眼以养其逆命,又何其“奸非”!诗人最后说:“安得上帝请汝刘(刘,刑也)!”盼望将食月的丑类绳之以法,这使人想到段平仲等人请斩吐突以谢天下。
如果说第二段是向食月的虾蟆请刑问罪，那末第三段则是对整个天官刑法不修提出了严厉的谴责，从根本上说这是虾蟆得以养成为患的更深刻背景。在古人看来,天、地、人是相通的,天上的星象和地理分野、国家制度以至人世兴亡治乱都有一种神秘的关联,天文和人文是密不可分的。司马迁的《史记》有《天官书》,“若人之官曹列位,故曰天官”(司马贞“索引”)。天官有七政、二十八宿四象、三垣等名目,国家制度和朝廷职官的设置是与之相应的,所谓“众星列布,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位,各有所属,在野象物,在朝象官,在人象事”(张守节“正义”)。第三段正是在这种天文观念的基础上作艺术构思和想象的,诗以“告想帝天皇”领起全段对刑政失修、奸非为乱提出指责,表达了自己惩除凶顽、整顿纲纪的强烈主张。这可以从三个层次来解读。
首先,第一个层次指责四象二十八宿失职。东方苍龙七宿“月蚀不救援”;南方朱雀(火鸟)七宿“毒虫(虾蟆)头上吃却月,不啄杀”;西方白虎(攫虎)七宿偷吃祭品,对虾蟆食月的逆行“似见不见”,熟视无睹;北方玄龟(寒龟)七宿:“藏头人壳”“蛇筋束紧”真是“高第良将怯如鸡”!对这些尸位素餐、贪婪胆小的高官显要,诗人以“地上虮虱臣”的身分,提出了激愤的质问,对他们表示了高度的轻蔑和深刻的诅咒。比如一向被人视为神物的玄龟，在诗人看来,除了肉可以和鳖一样一饱口福之外,死壳连做占卜的龟板都不够格!
接着第二个层次,对五星(与日、月合称七曜或七政),又一-作了谴责和评判。《晋书·天文志》说:“岁星(木星)以德,熒惑(火星)以礼,镇星(土星)有福,太白(金星)兵强,辰星(水星)阴阳和。但它们都违反了自己的本性和天职,或主德不仁,或执法不中,或乖性为祸,甚至主宰法律,一手遮天。虽有“太白真将军”,但在天已“失一眼”的情势下,英雄无用武之地,“项骨脆甚春蔓菁”,号为骁将的郦定进,头颅被人割青草似的砍将下来。语言凝练、形象而有深意,将天文人事弥合无间,虚实相生,酿造了一种独特、离奇的艺术意境。总之,天官全混乱了
诗歌进人第三个层次。诗人提出:如今宜，三台文昌官,作天纲纪。"三台、文昌皆星名。《晋书·天文志》:"三台六星,两两而居,起文昌而抵太微,一日天柱，公之位也,在人日三公,在天日三台。"《史记·天官书》索引:“文昌宫为天府”“文昌精所聚,昌者扬天纪。即,这是一个文臣基萃、立法司政的机关法立面令行,饰人进一步提出了具体的改革计划,即整顿体制,削减冗员,除了十八宿”“北斗”之外,他如“弧矢”、“天狼”“牵牛”(痴牛)、“织女(联女)、“蚩尤”、“天鼓”、“枉矢”、“天狗"之属(《汉书·天文志》"经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积数七百八十三星。”),应尽行“挑除”归饼月光。诗人说,这种大胆的举动,似乎曾经有过,但不彻底,半途而废了,以至有今日月食之殃。这大约是诗人有感于宪案对吐突的纵容姑息。诗人认为,要张扬纲纪,不立刑法、不除弊课奸,那就是纸上谈兵。在这个问题上,若软弱与徘徊,将有"郭公”之亡的悲哀,“善善又恶恶,郭公所以亡。”“郭公”典出有二。其一是《春秋·庄公二十四年》公羊毂梁二传皆谓古“失地之君”,然其事语焉不详:而左氏又无传,宋人刘敞、孙觉以“郭公"为“郭亡”之误,谓指僖公二年晋借道于虞以灭郭的事。其二见《乐府广题邯歌》,其序有"北齐后主高纬,雅好傀儡,谓之郭公,时人戏为(郭公歌》,及将败,果营邯郸,高、郭声相近;尽如歌言”云云。总之,郭公之亡,广国之亡;或轻信他人,或身似傀儡,都是君主立国兴邦的刷害“善善”,善其所善;恶恶”,恶其所恶“又”字于诗意不可解,当作”不”,意思是说善其所善,而不恶其所恶,即主德面不主期,那就是懦弱的仁慈,会有好狂为逆的灭国之祸害
全诗的第五段,以设问作答的方式,说明了《月蚀诗》的创作意图。自古以来,人们有重日食面忽略月食的思想,认为两者较,月食不是大的灾祸。《汉书·五行志》《诗传》云:“月食非常也,比之日食犹常也,日食则不臧(善、福)矣。”所以《春秋》有日食面无月食的记载。诗人批判了墨守陈规的疑惑,反对把大唐和衰周作简单比附,表示了自己对唐帝国的肯定和信心,希望最高统治者以月食为警诫,刑德并举,政治清明。诗的结尾说:“愿天完两目,照下万方土,万古更不瞽(目盲),万万古,更不瞽,照万古。”与开篇相应,结构严密完整。
至于这首诗在艺术上的特色,我们仅仅指出两点,其一是散文化的写法。全诗融记述、描写、抒情、议论(第二、三、五段甚至有议论色彩太强的弊病)为一体,句式三、四、五、七言兼用,且杂以文言、口语:写法开阔、自如,但层次井然有序,章法可观。其二是风格诡异险怪。全诗虽然表现了“谗邪蔽明”“登天无航”这个自楚辞以来普遍的思想感情,但其具体构思和形象塑造却是独创新奇的,这里不是楚辞的华丽、高昂、哀怨,而是一种充满愤恨和奇气的诡异险怪和咄咄之势。两者都体现了韩派诗歌的共同特色。诗有难读处,也有可读性(这正与当时“元、白体”的通俗不同),是一首从思想到艺术都有代表性的政治讽刺诗。长诗短说,攻难于坚,在懂得了历史背景和有关天文知识的基础上,此中妙处,读者当有更多体悟。
(作者系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