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先生传

清.孙之碌

【原文】

先生姓卢名仝，其先出范阳。亡其世次①，至先生与昌黎韩愈同府②，济源人也。今县③“西北二十里石村，玉川有仝庄④云。

余读贾岛《哭卢仝》诗曰:“贤人无官死，不亲者亦悲。空令古鬼哭，更得新邻比。平生四十年，惟着⑤白布衣⑥，天子未辟召⑦，地府谁来追。长安有交友，托孤遽⑧弃移。家侧志石9短，文字行参差。无钱买松栽，自生蒿草枝。在日赠我文，泪流把读时。从兹加敬重，深藏恐失遗。”则当日长安与先生交者不为寡⑩矣，而展墓11痛哭者独岛一人。先生诗曰:“平生结交苦少人”，盖果然哉?史称，仝隐少室山，自号玉川子，征谏议不起。韩愈为河南令，爱其诗，厚礼12之。愈死仝落拓⑬无所依，往来长安中。“甘露之变”，仝适在永昌里14茶肆15值王涯等自中书仓皇步出自肆中，为禁兵所擒，并收先生，以钉钉其颠16而去。夫生也，无爵于朝，死也，无获其所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先生不惟命之穷，而且奇祸，士生不幸未有若斯者矣!昌黎寄仝诗曰:“先生事业无可量，惟用法律自绳已。春秋五经17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今先生春秋之学，举世莫见其书，但收诗百篇，缕版已行于世。宗庆历中，有韩盈者为之序，称其为“体峭，拔18严放脱19，略拘20维特21，立群品之外，而忠22愤23，感切，秉正24，疾恶25见于元和月蚀一诗，尤其大节之拓26显者尔。

赞曰:悲哉!先生忠孝，天植托27于空言，胸有寸刃志磔28篡奸未试一割，众谤集焉。穷且老矣，老不自逸，乃来京师。故交沦没，群丑张鸱29，罹此残凶，上天30罔知。悲哉!先生诗骨厥奚土31，先生诗涛烟潤32万古!谁司玄鑰33，奇与莫吐34，伊我鲁愚，敢观其户，匪测35幽深胥惭36蠹腐。

【注释】

①亡其世次:不知他是第几世。②同府:同是怀庆府人。③县:济源县。④仝庄:卢仝住过的小村，叫仝庄。⑤惟着:只穿。喻身份无变化。⑥白布衣:无官职的读书人穿的衣服。⑦辟召:征召。⑧遽:很快。9志石:墓之前记墓主姓名的石碑。⑩寡:少。11展墓:来墓前祭拜。12厚礼:非常敬重，给很多照顾。⑬落拓:穷困潦倒。14永昌里:唐京城长安的一条街。15茶肆:茶馆。16钉其颠:用木枷锁住脖子。古时的一种刑具。颠:头部。17五传:即解释《春秋》的《谷梁传》三传，此处疑为作者笔误。”18峭拔:立意格调高。19放脱:语言豪放、洒脱。20略拘:简明而不受格式约束，比喻语言明快21维特:有个性，有特点。22忠:忠诚于国家。23愤:义愤。24秉正:正直。25疾恶:痛恨丑恶。26拓显:显著，明显。27植托:依存(于)。28磔(zhé):分裂肢体的一种酷刑。29张鸱(chì):嚣张，凶暴。30罔:不，无。31奚土:(在)他的墓中的那些土中。32诗涛焖(shān)潤(mǐn):诗歌光彩照亮后世。32燜潤:波光闪闪，水流浩大。33司玄:掌握权力或事物的关键。34莫吐:不说，无人说。35匪测:不可测算。36胥惭:全，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