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京兆韦君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并序》[1]解析

作者：李玉建 卢和平

唐京兆韦君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并序

唐有四姓大族[1]，冠冕[2]相继，凡百千代，位崇显达，皆推范阳卢氏之先。夫人曾祖濯（zhuó），皇越州余姚县尉。祖昱，皇检校膳部郎中，兼侍御史。父仑，皇高尚不仕，号曰玉川先生。先生少颇聪俊，卓然挺生[3]，间世而出。凡曰经书，无不精其理趣，百家书籍，一览无遗。兼弘适理，内教备通。考古之得失，淡今之浮华[4]。蓄德蕴身，逍遥自乐，终不仕也。硕立诗名，传之于世，为后之宗旨，与天地齐芳，嘉传不泯。夫人即先生第四女也。夫人婉娩[5]柔和，女仪是则。闺门诚慎，四穗备全。纔及笄年[6]，适京兆韦君，名曰师素。严父之任，历尉畿赤[7]，入宪府[8]，衣绣衣[9]，霜威屆重[10]，早登省阁仙郎，贰迁盐铁、度支[11]，皆三重务。今则副佐元戎[12]，抚绥襄汉[13]。尊夫人琅琊王氏，咸念明珠至宝，照乘与双[14]，训道义方，示之礼乐。孝本因心之孝，信及古人，文词饰身。弱冠[15]，明经登第。前程万里，终负大厦之材。继世承家，婚姻是重。遂命伐柯登木[16]，当三星之在天[17]，百两来迎，既归于我京兆之族。琴瑟既调，宫商合韵[18]。中馈能干[19]，内则与亏。教养有方，承顺颜色。皇天夺庇，不幸遭姑之丧，哀慼之情，踰过乎礼。扶羸尪瘵[20]，泣血无时，恨不复其孝养。尚未及周，无何，宝历元年正月廿五日，不胜丧，奄忽而殁[21]。呜呼！昊穹霜殒[22]，蕣花早调[23]。赋有青春，白日先尽。有幼女曰媛，初离襁褓。胡思鞠育之恩[24]，孺慕号諕[25]，岂暨乎礼！以宝历元年五月十七日归葬于万年县洪固乡毕原韦氏之先莹[26]，礼也。魂归千里，幽壤是依[27]；魄散空闺[28]，繐帷寂寞[29]。桑田变海，熟辩佳城[30]；石琢他山，庶乎不朽。

其铭日：夫人兮，四穗备，孝行先。柔婉娩，贞操坚。一剑折，沉下泉。石苍笞，月婵娟。纪不朽，千万年。

乡贡进士韦同恕撰

宝历一年

   注释

[1] 西安市文物稽查队编辑《西安新获墓志集萃》，文物出版社，2016年2月。

[1] 唐朝四大姓氏分别是崔、卢、李、郑，他们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最大的门阀家族。 

[2] 冠冕：指冠帽的总称；堂皇大方；仕宦，又指高官高位。见《后汉书·郭太传》：“（贾淑）虽世有冠冕，而性险害，邑里患之。”

[3] 卓然挺生：高超出众，持身正直。挺生：挺拔生长。亦谓杰出。

[4] 淡（dàn）：淡泊，闲适。

[5] 婉娩：仪容柔顺，姆教婉娩听从。《礼记·内则》 “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6] 纔（cái） ：能力；才能。笄（jī ）年是女子成年的时候。出自唐·王韫秀《寄姨妹》诗：“笄年解笑鸣机妇，耻见苏秦富贵时。”

[7] 畿赤（jī chì ）：唐代京城所治之县为赤县，京之旁邑为畿县，合称“畿赤”。

[8] 宪府：御史台。

[9] 绣衣：“绣衣直指”，官名。

[10] 霜威：寒霜肃杀的威力。屆（jiè）:同“届”。

[11] 度支：官署名。魏晋始置。掌管全国的财政收支。长官为度支尚书。南北朝以度支尚书领度支﹑金部﹑仓部﹑起部四曹。隋开皇初改度支尚书为民部尚书。唐因避太宗李世民讳，改民部为户部，旋复旧称。

[12] 元戎：大的兵车、大军、主将，统帅、军器名，弩的一种。

[13] 抚绥（fǔ suí ）：安抚﹐安定。襄汉:襄指襄水，汉指汉水。襄汉是襄水和汉水流域共同流经区域的统称，该区在湖北省襄阳市。

[14] 照乘：指光亮能照明车辆的宝珠。

[15] 弱冠：古时汉族男子20岁称弱冠。这时束发加冠，举行加冠礼，即戴上成人的帽子，以示成年，但体犹未壮，还比较年少，故称“弱”。冠，帽子，指代成年。

[16] 伐柯：比喻遵循一定的原则。登木：上树。

[17] 三星在天 ：指新婚。 引用 《诗经·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18] 宫商：五音中的宫音与商音。可借指诗律中的平仄和声韵中的四声。

[19] 中馈：妻室。

[20] 扶羸（shuāi léi ）：祈祷病人康复或亡故者起死回生。尪瘵（wāng zhài）：意为衰病。

[21] 奄忽（ yǎn hū ）：忽然，突然。指死去。

[22] 昊穹：犹苍天。

[23] 蕣花：古书上指木槿花。

[24] 鞠育（jū yù ）：抚养；养育。犹生育。

[25] 諕（háo ）：古同“号”，呼啸；大叫。

[26] 万年县：唐关内道京兆府属县。隋称大兴县。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改为万年县，治长安之东（今西安市）。天宝七载（公元748年），改为咸宁县。

[27] 幽壤：犹地下；九泉之下。《晋书·礼志上》：“若埋之幽壤，於情理未必咸尽。”

[28] 空闺：意思是丈夫外出，妻子寂寞独居之处。

[29] 繐（suì）帷：指设于灵柩前的帷幕，用细疏的布制成的灵帐。

[30] 佳城：喻指墓地。

译文

唐京兆韦君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并序

唐代有崔、卢、李、郑四大门阀家族，高官厚禄世代相袭，千百年来，地位显赫，范阳卢氏家族当数第一。卢氏夫人的曾祖父叫卢濯，曾任越州余姚县尉。她的祖父叫卢昱，曾任检校膳部郎中，兼待御史。她的父亲叫卢仑（仝），品格高尚娴雅，不求仕进，号玉川先生。先生年少时聪颖俊彦，卓然超群，时不多见。他读过的经书，没有不精通其理志趣的，诸子百家的经典，一览无遗。并且能够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他考察古今得失，看淡世间的浮华虚空。他修德养性，逍遥自在，终身不求仕进。特别是他在当时的诗坛上留有诗名，传之于后世，为后世之楷模，与天地齐芳，永久流传。夫人是卢仝先生的第四个女儿。夫人婉娩柔和贞静，处处以女德为规范。做姑娘时，就诚实谨慎，四德全备。成年之后，婚配给京兆邑韦师素。他的父亲曾在京城所辖县邑担任要职，后入御史台，担任绣衣直指，威严庄重，又出任尚书省郞中，主管盐铁商务，负责朝廷财政运筹，这些都是朝中要务。现在又协助管理军中事务，负责襄汉地区的社会治安工作。尊夫人琅琊王氏，特别喜欢世间少见的珠宝首饰，谨守妇道，讲究礼仪规则。孝道都是发自内心的，遵循古人遗训，提升自己的品德修养。韦师素成年后，就进士登第。前程似锦，不愧为国家栋梁之材。他能继承良好家风，特别看重婚姻大事。所以，他严格按照结婚的礼仪规则，在新婚的当天，载百两黄金来迎娶新娘，将新娘迎娶到韦氏家族中来。琵琶和谐，宫商正合韵律。夫人勤俭持家，谨守妇道。教子有方，孝顺公婆。上天夺命，婆婆不幸亡故，夫人悲戚之情，超乎寻常之礼。她真诚祈祷婆婆能起死回生，不时地哭泣，恨不能再在婆婆面前尽奉养之道。不到一周时间，没有任何原因，在宝历元年（825年）正月二十五日，不能控制自己的悲伤之情，突然亡故。呜呼！苍天霜殒，蕣花凋谢。有负韶华，青春不再。留下幼女，名字叫韦媛，还是刚刚脱离襁褓的婴儿。如果说到养育之恩，留下嗷嗷待乳的婴儿，这合乎常礼吗？按照传统习俗，于宝历元年五月十七日将夫人葬于万年县洪固乡毕原韦氏祖坟。魂归千里，夫人于九泉之下无所依靠；魄散于家，在灵柩前的帷幕中空守寂寞。桑田变沧海，哪里是夫人安身的墓地呢？美玉折损于他山之石，也会永存于世而不朽。

其铭曰：夫人啊，四德俱备，以行孝为先。你柔和婉娩，坚守贞操。长剑折损，沉于黄泉。石阶上苍笞青青，天空中朗朗明月，千年万年永存不朽。

乡贡进士韦同恕撰

唐敬宗李湛宝历一年（公元825）五月

解析

《唐京兆韦君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并序》中讲：墓主人卢氏“父仑，皇高尚不仕，号曰玉川先生。”仝、仑类同，或为“仝”之误，抑或今曰“仝”之名实为“仑”之讹也。单凭“号曰玉川先生”，就足以说明这份《唐京兆韦君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并序》是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它对于后人研究卢仝家族史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细细品读，我们可以得知如下信息：

1、卢氏家族是唐代崔、卢、李、郑四大门阀家族中最为显赫，千百年来，高官厚禄世代相袭。

2、墓主人“卢氏夫人的曾祖父叫卢濯，曾任越州余姚县尉。她的祖父叫卢昱，曾任检校膳部郎中，兼侍御史。”也就是说，卢仝的祖父叫卢濯，曾任越州余姚县尉。卢仝的父亲叫卢昱，曾任检校膳部郎中，兼侍御史。

3、卢仝生于官宦之家，小时候就聪明好学。少时聪颖俊彦，卓然超群，时不多见。他读过的经书，没有不精通其理志趣的，诸子百家的经典，一览无遗。并且能够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他考察古今得失，看淡世间的浮华虚空。他修德养性，逍遥自在，终身不求仕进。特别是他在当时的诗坛上留有诗名，并传之于后世，为后世之楷模，与天地齐芳，永久流传。

4、墓主人卢氏夫人是卢仝的第四个女儿，至少说明卢仝不仅有三个儿子：有丁、添丁、冬云（另有《添丁公五言古诗》可以证明），还生育有四个女儿。卢仝的四女儿接受过良好的传统美德教育，她有婉娩柔和贞静的品性，处处以女德为规范。做姑娘时，就诚实谨慎，四德全备。古代女子有“四德”之誉，唐代郑氏编撰的《女孝经》“四德章”中讲：“曹大家（班昭）说：女有四德之誉。四德者，一曰妇德，二曰妇容，三曰妇言，四曰妇工也。妇德者，不必才明绝异。妇容者，不必颜色美丽。妇言者，不必辩口利辞。妇工者，不必技巧智能。其妇德者，清贞廉节，守分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此为妇德也。妇言者，择辞而说，时然后言，此为妇言也。妇容者，盥浣尘垢，衣服鲜洁，沐浴及时，一身无秽，此为妇容也。妇工者，专勤纺绩，不务口腹，供其甘旨，以奉宾客，此为妇工也。”  

5、墓主人卢氏夫人的夫君韦师素也是官宦子弟，名门之后，他的父亲曾在京城所辖县邑担任要职，后入御史台，担任绣衣直指，又出任尚书省郞中，主管盐铁商务，负责朝廷财政运筹，这些都是朝中要务。后来还协助管理军中事务，负责边疆稳定工作。韦师素的母亲也是琅琊王氏的大家闺秀，出身豪门。韦师素从小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有良好的品德修养，年纪青青就进士登第，有大好前程，不愧为国家栋梁之材。

6、百善孝为先，墓主人卢氏夫人非常孝顺公婆，因婆婆亡故而过度悲伤，她真诚祈祷婆婆能起死回生，不时地哭泣，恨不能再在婆婆面前尽奉养之道。她因过度悲伤而突然死亡，留下一个嗷嗷待乳的女婴韦媛。唐代贞观年间，规定结婚年龄男子为20岁，女为15岁。到开元年间，也就是唐玄宗时期，为了增加人口，把结婚年龄提前到男子15岁，女子13岁。如果按照这个法定婚嫁年龄推算，墓主人卢氏夫人于825年正月因过度悲伤而突然亡故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20岁。添丁生于810年（另有韩愈《寄卢仝》诗中可以证明），墓主人卢氏夫人应该长于添丁，是添丁的姐姐。墓主人卢氏是卢仝的四女儿，她应该小于抱丁，长于添丁，说明添丁至少有四个姐姐。

7、按照传统习俗，墓主人卢氏夫人死后葬于万年县洪固乡毕原韦氏祖坟。说明韦师素的祖籍在万年县洪固乡。

8、“继世承家，婚姻是重。遂命伐柯登木，当三星之在天，百两来迎，既归于我京兆之族。”韦师素特别看重婚姻大事，而且以重金迎娶卢氏夫人。所以，卢仝晚年的家境还是比较富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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