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恤百姓及生灵

              ——《观放鱼歌》注译赏析

                    周吉善

【原诗】

常州贤刺史，从谏议大夫除①。

天地好生物，刺史性与天地俱。

见山客，狎②鱼鸟。坐山客，北亭湖。
命舟人，驾舫子，漾漾菰蒲③。

酒兴引行处，正见渔人鱼。

刺史密会山客意，复念网罗婴无辜④。
忽脱身上殷绯袍，尽买罟擭⑤尽有无。

鳗鳣鲇鳢鳅⑥，涎恶⑦最顽愚。

鳟鲂8见豳风⑨，质干稍高流。
时白喷雪鲫鲤，此辈肥脆为绝尤10。

老鲤变化颇神异，三十六鳞如抹朱。

水苞弘窟有蛟鼍11，饵非龙饵唯无鲈。

丛杂百千头，性命悬须臾。

天心应刺史，刺史尽活诸12。

一一投深泉，跳脱不复拘。

得水竞腾突13，动作诡怪殊。

或透藻而出，或破浪而趋。

或掉尾孑孑14，或奋鬣愉愉15。

或如莺掷梭，或如蛇衔珠。

四散渐不见，岛屿徒萦纡16。

鸂鶒鴒鸥凫17，喜观争叫呼。

小虾亦相庆，绕岸摇其须。

乃知贪生不独顽痴夫。

可怜百千命，几为中肠菹18。

若养圣贤真19，大烹龙髓敢惜乎。

苦痛如今人，尽是鱼食鱼。

族类恣饮啖20，强力无亲疏。

明明刺史心，不欲与物相欺诬21。

岸虫两与命22，无意杀此活彼用贼徒23。

亦忆清江使24，横遭乎余且25。

圣神26七十钻，不及泥中鳅。

哀哉托非贤27，五脏生冤仇。

若当刺史时，圣物保不囚。

不疑且不卜28，二子安能谀29。
二子倘故30谀，吾知心受诛31。

礼重一草木，易封称中孚32。

又曰钓不纲33，又曰远庖厨。

故仁人用心，刺史尽合符34。

昔鲁公观棠距箴35，遂被孔子贬而书36。

今刺史好生37，德洽民心38，谁为刺史一褒誉。

刺史自上来，德风如草铺39。

衣冠兴废礼，百姓减暴租。

豪猾40不豪猾，鳏孤41不鳏孤。

开古孟渎42三十里，四千顷泥坑为膏腴43，刺史视之总若无。

讼庭雀噪坐不得44，湖上拔茭植芙蕖45。

胜业庄中二桑门46，时时对坐谈真如47。
因48说十千天子事，福力当与刺史俱。

天雨曼陀罗花49深没膝，四十千真珠璎珞50堆高楼。
此中怪特不可会51，但慕52刺史仁有馀。

刺史敕53左右兼小家奴，慎勿背我沉毒钩。
念54鱼承奉55刺史仁，深僻处56，远远游。

刺史官职小，教化未能敷57。

第58一莫近人，恶人唯口腴59。
第一莫出境，四境多网罟。

重伤60刺史心，丧尔61微贱躯。

一、注释

①从:介词,表示起点,相当于“自”“由”。除:任命、授职,本来属于动词,这里做名词用,指原来的职位为谏议大夫。

②狎:音xiá,指非常轻佻地亲近,态度很不庄重的意思。

③ 菰蒲:音gūpú,皆为水草。菰,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嫩茎可做蔬菜,俗称茭白。蒲有两种:香蒲,可以织席、扇等,嫩芽可以食,根茎可酿酒;菖蒲,叶形似箭又名蒲箭,旧俗端午节悬蒲箭于门,据说可以辟邪。

④晏:被……所缠,与前置的“网罗”合在一起,意思就是被网罗缠住;无辜,指无罪,没有过失,这里借指网中的鱼类。

⑤ 罟摸:罟,音gǔ,就是网。《国语·鲁语上》“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意思就是不让滥捕水族。摸,音huò,指装有机关的捕兽栏阱。

⑥鳗,音mán;,音zhàn;鲇,音nián;鳢,音lǐ;鳅,音qiū--皆为不同种类鱼的名字。

⑦涎恶:涎,音xián,指口水、黏液;恶,音wù,厌恶,指让人讨厌

8鳟,音zūn;鲂,音fáng;指两种鱼。

⑨豳,音 bīn,古代国名;豳风,指《诗经》十五国风中的豳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为之歌豳风,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这里借用'美哉’指这两种鱼比较好。

10绝尤:绝,包含别无仅有的意思。尤,特别、优异。

11水苞:苞,音 bāo;草木丛生的样子。弘窟:指大的洞穴。蛟鼍:蛟,古代传说中居于深渊、能发洪水的一种龙;通“鲛”,指鲨鱼。鼍,音 tuó,鳄鱼的一种,一般认为就指扬子鳄而言。

12活诸:诸,众多的意思。活诸,就是说上述网罗之中所有的鱼,都能够得以活命。

13竟腾突:竞,音jing,作“争着”讲,即争先恐后的意思。腾,跳跃的意思。突,相互撞击的意思。合在一起用于具体描述那些鱼争先恐后地跳跃、撞击着,非常形象而传神。

⑭ 孑子:孤零特出的样子。

⑮ 奋鬣愉愉:奋,挥动、摇动的意思;鬣,音liè,兽颈上的长毛。愉愉,心情舒畅的意思。张衡《东京赋》:“我有嘉宾,其乐愉愉。”把鱼欢蹦乱跳的体态,活灵活现地勾勒了出来。

16 徒萦纡:徒,为副词,含只、仅仅的意思;萦纡,音yíng yū,作曲折回旋解。全句的意思就是:仅仅留下岛屿曲折回旋。

17潞鸰鸥凫 :潞,音 xī、,音 chì、鸰,音líng,鸥,音ōu、凫,音ú--皆指不同种类的水鸟。

18 中肠菹:菹,音zū,指的是肉酱。全句的意思是:差一点成为肠中的肉酱。

19若养圣贤真:真,指的是本性。意思是:如果按照圣贤们所谓修真养性的要求。

20恣饮啖:恣,音zi,即肆意、放纵的意思。啖,音dàn,就是吃。

21相欺诬:诬,音 wū,即诬陷。意思是相互诬蔑欺诈,《荀子·非相》:“妄人者,门厅之间,犹诬欺也,而况于千年之上乎?”

22两与命:与,连词,相当于“和”“同”;这里可以作“皆”“都”讲。意思就是两者都是“性命”,即有生命的意思。

23用贼徒:贼徒,与贼同类的意思。徒:刑名,古代五刑之一,即徒刑。用贼徒:意思就是动用刑罚来对待其中的一方。

24清江使:《庄子·外物》:“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后,即以“清江使”指龟。

25余且:音 yújū,即渔夫。见《庄子·外物》:“仲尼曰:'神龟能见(读 xiàn)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

26圣神与下文的“圣物”,均指“清江使”,即神龟。

27托非贤:托,音tuō,即托付,委托的意思。托非贤就是说所依靠、信托的不是好人。

28不疑且不卜:卜,音bǔ,即占卜。古代一种用火灼龟甲,观其裂纹以预测吉凶的迷信行为。《国语·晋语一》:“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不疑且不卜,指的是不因为怀疑而去占卜。

29谀:音yú,意思是谄媚,用甜言蜜语奉承。

30倘故:故,照旧、仍然。倘故的意思是“如果仍然……”。

31心受诛:诛,音zhū,作谴责、惩罚解。意思是持上述心理的人,他的心灵也一定会受到谴责和惩罚的。

32易封称中孚:易封称,易、指《周易》,封称,封有尊封的意思,即非常郑重地把它叫作……中孚:中,符合的意思;孚,诚实、信用。全句的意思是:《周易》中就说……是符合尊生守信用的行为。

33 纲:疑为“网”。联系注释⑤,古时就有限制用网大量捕鱼的规矩。

34尽合符:符,音ú,古代朝廷封官、传命和调遣军队的凭证。尽合符,指的就是全都符合自古以来的法定准则。

35昔鲁公观棠距箴:昔,过去、从前的意思;距,同拒,指拒绝、不听从;箴,音zhēn,作规劝、告诚讲。全句意思是:过去鲁公因为赏花而不听从规劝。

36孔子贬而书:孔子作《春秋》记述前人的作为,寓褒贬于一字之中,就曾经有这样的故事。

37好生:好,音 hào,喜好、爱护。好生,即懂得且践行保护生灵的意思。

38洽民心:洽,音 qià,作和谐、融洽解。如《诗经·大雅·板》:“辞之辑矣,民之洽矣。”洽民心,即与民心融洽,符合民意。

39德风如草铺:仁德的风气像铺天盖地的芳草一样惠及万民:

40豪猾:豪,指强横、有权势者。猾,指狡猾、奸诈的人。

41鳏孤:鳏,音 guān,指丧偶的男人。与孤连用,泛指丧偶者,

42古孟渎:指古时候的一条水渠,又被刺史开挖疏通。

43膏腴:音 gāo yú,指肥沃的土地。

44坐不得:得不到坐下来……实指讼庭雀噪非常稀少。

45拔茭植芙蕖:茭,指的是干草;芙蕖,音fúqú,指藕荷

46桑门:古时候贫苦人家用桑树皮绕在框上做成的门。

47对坐谈真如:真,真诚坦率;如,形容词词尾,相当于“……的样子”。全句的意思是,对面而坐非常真诚坦率的样子。

48因:有“继”的意思,如陈陈相因。这里用作“接着”来介绍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49曼陀罗花:草木蔓生植物的花非常繁茂,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50真珠璎珞:真珠,就是珍珠;璎珞,指美玉。富足繁荣之代表性的东西。

51怪特不可会:怪特,非常特殊而不符合常规的现象;会,理会、理解的意思。

52但慕:但,仅、只是的意思;慕,景仰、仰仗的意思。

53敕:音 chì,告诚、吩咐的意思。

54念:思考的意思。这里作“考虑到……”解。

55承奉:承,继承的意思。这里作“接续下来……”解。奉,即遵照的意思。

56深僻处:悠远偏僻的地方。

57教化未能敷:教,指的是政教、法令。如《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吾恐其乱法易教也,故以为首诛、”化:变化,这里包含“使之变化”的意思。敷,音f;做铺展开、广泛传布施行解。

58第:在这里用作副词,作但、只是解。

59唯口腴:腴,音yú,人或其他动物腹下的肥肉。唯口腴,就是说只想吃肥美的东西,或曰只想饱口福。

60重伤:重,音chóng,意思就是“再一次伤及……”

61尔:用作指代第二人称的“你”“你们”解。

二、译文

常州万民拥戴的贤良刺史，原本是朝中的谏议大夫。

天地之心慈爱生灵，刺史的秉性与天地相同。

只见山客们戏谑地逗弄着鱼鹰，北亭湖边坐着的那一位，

指点船夫驾着小舟，在蒲丛生处荡漾穿行。

乘着酒兴在水边徜徉，见到渔夫都在捕捞不停。

刺史看穿了山客们的心思，怜悯起横遭网罗的无辜生灵；

毅然脱下深红色的朝服，全部买下网中之鱼一条也不余剩。

鳗鳙鲇鳢鳅那些鱼，口吐黏液最是愚顽丑陋；

鳟鲂有“美哉、荡乎”的豳风，质地干爽略高一筹；

不时喷吐白雪的鲫鲤，肥脆之质当属于上流；

老鲤的变化最为神奇，遍体的鳞片都显得朱红；

水草遮掩处深窟中藏着鲨鱼、鳄鱼，没有贵重的龙饵连鲈鱼都不会上钩，

丛丛杂杂的百千余头，顷刻间性命都将呜呼。

刺史受到好生之天心感应，脱下朝服救活了这些生灵。

一个个被投放到深水之处，活蹦乱跳地再也不受网罗局促。

鱼儿得水竞相腾跳奔突，各种各样的动作怪异而特殊；

或者穿梭于水藻之中，

或者乘着波浪而行，

或者是姿态孤零而特出

或者是欢畅愉悦地畅游

或者像莺鸾穿柳般投梭

或者似蟒蛇疾行而吞珠，

即刻间就渐游渐远而散尽，空留下岛屿错落曲折回旋。

潞鹩鸰鸥凫之类飞禽，看到此景喜极而雀噪，小虾为表示庆贺，摇动着长须岸游行。

这种景象让人不得不相信，怕死的并非只是愚顽痴迷之徒。

着实可怜这千百条生命，差点就成为肉酱而变作肠中之物。

若要讲贤圣者调养纯真的本性，就是大烹龙髓也不算过分。

最让人痛心的是当今之世，随处可见弱肉强食的事情，

同族同类而恣意撕咬，强暴横行而不分疏亲。

刺史此举表明他的心迹，不愿意看到相互诬陷与欺诈的行为。

岸上与水中都是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存有杀此活彼的偏激之心。

让人又想起作为清江使的神龟，横遭不测被渔夫捕获的惨局，

即使是圣物遭受酷刑之后，也会连泥鳅都不如。

可悲的是所信托者并非是好人，五脏六腑都充斥着怨愤。

如果当时委托的是刺史，保证圣物绝不会成为囚徒。

如果不是因为持疑而问卜，二人怎能会有进献谗言的机会；

倘若他们还是要说坏话，我知道当扪心自问时也会暗暗责备自己。

以礼对待一草一木，被周易尊为符合诚信的行为；

又说可以垂钓而不许用网，有道德者都远离杀害生灵之地；

古人所提及仁爱者的品行，刺史的行为都完全合节而符契。

从前鲁庄公由于赏花而不听规劝，被孔子以春秋之笔留下贬斥；

今天刺史的好生之德与民心契合，就应该对之做出褒奖与赞誉。

刺史从朝廷而来，仁德之风如春草铺满大地。

衣着礼仪恢复了被废的古制，减免了横征暴敛之租税；

强横奸诈之徒不敢再妄为，年高独处的老人都不再孤独。

三十里的古孟渎重新疏通，四千顷沼泽变成肥沃良田，

刺史却认为没有干任何事情。

不需要再为庭讼浪费时间，刺史就到湖上去拔草栽植莲藕。

胜业庄上那两户最穷的人家，刺史常和他们真诚坦率地交流；

说起天子为民的许多好事，都与刺史的亲躬直接相关。

风调雨顺时百花遍地，数以万计的珍珠璎珞堆成高楼。

许多奇特繁荣的景象让人难以理解，只因为仰仗刺史的仁德有余。

刺史告诫左右侍从及其用人，千万不要背着我去垂钓捕鱼。

考虑到鱼儿也该领悟刺史的仁爱，向那深远静僻的地方游去。

由于刺史管辖的范围有限，这种仁德教化不可能普遍施行。

只是要记住不能随便靠近人，居心不良者总想吃肥美的东西；

还要记住甭游出这个区域，周围的水域到处都有网罟。

如果不能记住此劫而让刺史伤心，那就只有惨遭横祸而一命呜呼。

三、赏析

这是卢仝诗作中一首很少见到的完美的叙事诗，倾注了作者的全部激情，歌常州刺史孟简为一方百姓能够过上平安富裕的生活，兴利除弊、除暴安良、亲民业、不辞辛劳的仁德之风。

该诗由刺史脱去朝服买取网中之鱼而放生为由头，以孔子春秋笔法褒赞刺特之贤良为宗旨；全诗共分五段步步深人地阐明了关爱生命乃天心至理，每一个做父母官的都必须精通此道，且亲躬践行。孟简字几道，是孟郊的族叔；孟郊作为韩孟诗派的泰斗，与卢仝交情甚笃。唐宪宗元和八年，孟简由谏议大夫出为常州刺史，即与卢仝过从颇多、亲密融洽。孟简曾因派人给卢仝送去新茶，卢仝即有《走笔谢孟谏议送新茶》一诗传唱千年，享誉海内外；这一首诗即是卢仝为褒赞孟简勤政爱民、普施仁德而写下的又一篇叙事佳作。

第一段写刺史看到山客捕鱼的场景，忽生恻隐怜爱之情，脱下自己的朝服把网中之鱼全部买下、一条也不留的慷慨之举。

第二段具体描写放生的过程，先是从质地形态对鱼做出分类，再从放生时的动态情景，活灵活现地摹写鱼儿的欢快动作，也不忘偷闲描写水鸟、小虾的欢庆。最后发出“几为肠中菹”的感慨，转到第三段的抒情。

第三段先是抨击弱肉强食的社会灾难，接着以清江使神龟的遭遇，反衬刺史的仁爱；继而从“礼重一草木”引出华夏先民的所有美德，刺史全部予以继承。接着把笔锋一转，从仲尼以春秋之笔贬斥鲁庄公“观棠距箴”，提出刺史的“德洽民心”确实值得褒誉。文思回环曲折，水到渠成地引出一个褒赞刺史、完全合情合理的必然结论。

第四段记写刺史上任以来的具体作为:恢复古礼、减轻租役、惩处强暴、扶弱护民、兴修水利、人户访贫、百业俱兴、繁荣富贵--而刺史本人却把这些“视之总着无”

第五段照应开篇放鱼事件，先写刺史叮嘱部下与家人，绝对不要背着他去“沉毒钩”，已经收到前后呼应之目的。作者却别开生面地再向前推进一步，对鱼儿进行嘱托:刺史官小、教化不能普遍施行，你们应该远避尘寰、向深远静僻的地方游去:但是却千万不敢游出刺史能够管辖的范围，外面依然到处都是网罗需布。甚至劝鱼儿都不要去接近人类，因为那些不良之徒，随时都可能拿你们以饱口福。最后还向鱼儿们发出警告:有哪个如果不领情想要重伤刺史的心，那就具有"丧尔微贱躯”的死路一条。

从写作的角度讲，该诗的布局结构、轻重缓急处理得非常得当；前后呼应，落过渡别具匠心，是一大特色。

从放生引出歌颂刺史之德是本诗的核心内容，二、四两段就着服最多；开头以“天地好生物，刺史性与天地俱”引领全篇，最后以“敕左右兼小家奴”照应，其间以脱去朝服“尽买”网中之鱼，神龟若遇刺史“圣物保不囚”之类细节贯穿，让刺史这个核心人物有血有肉、形象丰满。

全诗描写、叙述穿插交替，叙事、说理并用，环环紧扣、引人人胜，确实不失为一首难得的好诗。

就描写而言，绘声(水鸟“喜观争叫呼”)绘色(老鲤“三十六鳞如抹朱”)描态(小虾“绕岸摇其须”)摹形(“破浪而驱”“掉尾子子”)，都写得活灵活现、扣人心弦。

说理更是一波三折、奇绝回环，结尾处对鱼儿的托异峰突兀，已如前述。再看第三段的过渡，更是奇绝。

先从“养真”说起，即使是“大烹龙髓”都不为过，实际上是对全文主旨的反衬:明确指出吃与不吃并非是绝对的。

接着笔锋一转，跌入“族类恣饮啖，强力无亲疏”的低谷；转而述说刺史之心“不欲与物相欺诬”，引出神龟的遭遇“若当刺史时，圣物保不囚”，来反衬刺史仁爱广施之美德。

继而更进一步讲中华传统之重礼厚生，“刺史尽合符”；褒赞刺史的客观条件已经非常充分，诗人却还要更上一层楼，进而用孔子贬斥鲁庄公的史实，从反面提出“谁为刺史一褒誉”的命题让读者去深思——真可谓峰回路转，使人目不暇接，不得不听从诗人的摆布，沿着他安排好的路径、曲径通幽地按照他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去攀登艺术的高峰。

再看叙事，开始两句介绍刺史身份，一个“贤”字就起到点睛的作用；接着用“好生物”三个字概括全文主题。简要叙述了目睹的场景后，一个“密会”、一个“忽脱”，就把人物形象写得活灵活现。第四段作为文章的重心，开始用七句话讲了六个属于政令、民风方面的大事情，而刺史却“视之总若无”；接下来写刺史个人的行为，三件事、四句话就写得栩栩如生；最后以繁荣昌盛的景象做结--真可谓惜墨如血、一字千金也。

其三就是传统对卢仝的评价，总说他的诗险怪、介僻，这一首就突出表现在用韵上。如此一首长诗，他却偏偏要用u、ü之类韵脚；这个韵部的字数最少，读起来也有点拗口，然而却足以展示诗人学识之广博、功底之深厚。

再如“尽买罟獲尽有无”中的“无”字，明明就是为了押韵而特意添加的；但是当你仔细推敲时就会发现，在“尽有”之后加一个“无”字，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即进而特别强调“一条也不留”之干净、彻底的办事风格。

总之一句话，卢仝的诗确实有点别致，故而才会别开生面地与李贺等诗人为晚唐诗另辟一种体例。但是，从叙事、说理等具体表述方法而言，并不存在有悖于常理常情的地方。只不过是在遣词造句、举事用典的手法上显得独特，让人有点费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