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醒不得偷蜜醉

          ——《忆酒寄刘侍郎①》注译赏析

                   周吉善

【原诗】

爱酒如偷蜜②，憎醒③似见刀④。
君为麹糵⑤主，酒醴⑥莫辞劳。

一、注释

①刘侍郎:刘侍郎指上元期间曾任户部侍郎的刘宴(715-780);唐曹州南华人，字士安。因为此人于卢仝幼年时曾经在离他家乡几十里的温县任职，一生享誉清廉、功业卓著。

② 偷蜜:比喻爱酒之甚。大大方方地吃蜜跟偷偷摸摸吃蜜，其感觉会有天壤之别。偷蜜二字，非常传神。

③ 醒:清楚。《楚辞·渔父》:“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憎醒，诗人面对黑暗的现实，苦于回天无力，故而才会“憎醒”。

④似见刀:用于刻画害怕的心理非常细致入微。和“偷蜜”相映成趣，真可谓神来之笔。

⑤ 麹蘖( qūniè):指酒母。麴蘗主，当指主管造酒者。

⑥ 醴:甜酒;或指甘美的泉水。莫辞劳:不要借辛劳而推辞;应该多造些酒，让我沉醉其中而不醒。

二、译文

嗜酒犹如偷偷吃蜜般的感受，

憎恶清醒就像是害怕面对屠刀。

敦请那些主管造酒的达官显贵，

最好能够多多造些酒而莫辞辛劳。

三、赏析

“忆酒”，说明想喝酒而缺酒，于是就想到给主管造酒的官员写首诗(未必寄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背后就大有学问。

该诗非常平易浅显，几乎不需要添加任何解释人人都能看懂。其中只有“麴蘖主”比较生僻，麴蘗指造酒用的酵母，也叫酒曲;主，指主管造酒的官员。

这首诗的诗眼在“憎醒”二字--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被扭曲的病态心理呢?

开头两句真可谓“爱憎分明”呀。这就不能不让人想起屈原的诗句“众人皆醉我独醒”来。

爱酒爱到“如偷蜜”的程度，说明诗人已经困窘到连酒都非常奇缺的地步，想醉而不能;像屈原那样“独醒"吧，自己的心又会像刀绞一般的痛楚。诗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特殊的切身感受?那就只有到中国古代文人的特殊情操中去寻找答案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这就是那些具有先进思想、忧国忧民的儒家学子最基本的情愫。

卢个生活的时代，跟屈原何其相似乃尔。君昏臣佞，国难重重，百姓遭遇着水深火热的煎熬;一个有志于救国救民的年轻学子，设身处地而论，欲醉而无酒，醒而又难以有所作为，徒增切肤痛苦之慨。徘徊在这样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究竟应该怎么办呢?鲁迅有一句名言:

“人生最痛苦的就是梦醒之后觉得无路可走。”

卢仝此时此刻的痛苦煎熬，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体味得到的。

就在这样一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卢仝想到一位曾经在近邻温县当过县令的名臣刘宴，他“七岁举神童，授秘书省正字。天宝中举贤良方正，补温县令。所任皆有惠政。上元初，为户部侍郞，京兆尹，度支，盐铁等使，号称职”。

后为严庄所诬，贬通州刺史。宝应二年擢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寻坐宦官程元振事罢相。仍领江淮等道转运、租庸、盐铁、常平等使”。“前后理财二十年，使安史乱后府库耗竭、财政紊乱之旧貌改观，军国赖之，并选拔辟用经济人才”。

就是这样一位贤能而尽职之臣，“旋为杨炎构陷而死，天下冤之”①--卢全在仔细思量、权衡利弊之后，不得不选择“醉”而逃避“见刀”之痛。

最后两句就是卢仝在万般无奈情况下，不得不选择的一条出路:还是请求那些主管造酒的官员，“莫辞劳”地多造一些酒出来，让这些“憎醒”的人们，不要再过那种心如刀绞般的日子吧。

常言道:诗言志。卢仝在这里告诉我们的，根本就不是可以从字面上看到的东西。这首诗的题目，实际上是卢仝在想(忆)喝酒而缺酒的情况下“寄情”于刘侍郎的经历，为“忆”刘侍郎一生勤勉“君国赖之”，最终也难逃“构陷而死”而作的诗，突出表现了卢仝忧国忧民而又一筹莫展的痛楚情怀。此诗应该作于“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的时候，当时卢仝正在撰写《春秋摘微》;诗的基本情调正与之相合。应写在“人日立春”后不太长的时间段的。

诗的写作技巧，可以讲两点:

一是借“酒”为载体，抒发自己忧国忧民而又一筹莫展的切肤之痛;“憎醒”之说是反语，实际上是连“醉”都无法实现，这样说就更进一步突出了忧愤情愫之深。

二是遣词造句非常精当，尤以“似蜜”“憎醒”为最，既非常贴切，又格外传神。